这些年一直在查五十年前的那宗旧案,不知道是为什么。”
“魏王反叛的事可牵连了不少人啊。”包拯轻叹道,“这里头连大义灭亲的人都有。”
“大义灭亲?”公孙策把书立起来跺了两下。
“嗯,据说当年朝堂上有一对双生子同朝为官,魏王出事之前,其中一人写过一封密折,向先皇揭发自己的兄长。”
“是为了自保吧?”公孙策怀疑。
“谁知道啊……”包拯摇头苦笑,“毕竟都过去五十年了,也无从考证。”
这段时间忙于公事,很少回自己住处,展昭推门进去,就着桌上的冷茶喝了两口,椅子还没坐热,忽觉脑后吹来一股冷风,似有什么东西袭来。
他猛然抬眸,飞快用两指夹住暗器。
“展昭!”有人一脚踹开门,咬牙切齿地走进来,“你总算是回来了!五爷我可是在这儿等了你三天三夜!”
一道白影鬼魅一般闪身上前,来者青丝飘逸,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怒意。
“白兄?”展昭放下茶杯。“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说起来他们两人也快有一年没见过面了。
“你还有脸问我?!”白玉堂连连拍了好几下桌子,指着他鼻尖就问,“我还没问你呢!你退出江湖就算了,做朝廷的走狗是什么意思?你想钱想疯了?”
展昭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把他手指撇开,纠正道:“包大人不是朝廷的走狗,我也不是。”
“可你做官,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兄可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我说的不对吗?”白玉堂忽然语气一沉,“你莫非忘了念一当初是怎么死的?”
蓦然间,展昭神色一凛,眸中降下寒意:“我当然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那你还替朝廷卖命?!”白玉堂冷笑一声,“念一要是泉下有知,气都能气活过来。”
倘若真能气活过来那就好了。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不欲跟他多做口舌之争,展昭提起剑往外走,“我还要巡街。”
“站住,想跑啊?”白玉堂摁住他肩头,“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索性绕到他面前去,“你要当官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自称什么……什么‘御猫’!你这分明是在跟我叫板!”
说起这个,展昭亦无力叹气。
“这是圣上赐的封号,与我无关。”
“别拿那个皇帝来压我。”白玉堂当即挽了个剑花抽剑出鞘,“武林上下都知道我陷空岛五鼠,你还偏偏起这个称号,不就是摆明挑衅么?”
他无奈:“五弟莫以为谁都如你这般有闲暇有功夫,想方设法的挑衅别人。”
“废话少说,咱们剑下见真章!”
话不投机半句动手是白玉堂一贯的作风,知他如展昭也懒得躲躲闪闪,索性和他打了个痛快,百招之下难分高下,正在此时,他手腕一转将画影推出掌心,展昭急忙侧身,长剑贴着他的脸直直朝身后飞去。
不承想背后恰有个端茶水的衙役路过。
“糟了!”
白玉堂暗道不好,但见那衙役手忙脚乱地往旁边躲,总算是避开这一剑。
一声巨响之后,画影剑深深没入墙内,在空中轻颤。
展昭和白玉堂皆松了口气,似乎觉得此情此景熟悉万分,在原地里静默了许久,他俩才相视一眼,对望而大笑。
“走!”白玉堂一掌拍在他肩上,“喝酒去!”
*
上元这日,花灯如山如海,因为是一年一度的佳节,慕府上的侍卫也是轮班,夜里大多出门看灯去了。
有外国使节前来朝拜,圣上赐宴,包拯应当会忙到深夜才得回府,尽管上次心中耿耿于怀,包清澄还是拉着展昭上街赏花灯。
满街是奇术异能,歌舞百戏,吞铁剑、吐五色水、旋烧泥丸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好饿呀,展大哥,你看那边——”包清澄拖着展昭去吃元宵,后者不言不语,只得由她拉着。
还没等走到小摊前,迎面就见到一个熟人走过来,包清澄双目一弯。
“哎呀,是小词。”
她拨开人群一手拉住慕词笑吟吟道,“你也逛灯会?”
慕词垂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一个人?”
“嗯。”
慕晴与她不和,自然不会两人一起出来,京城她初来乍到也没什么朋友,除了带个丫头也没有人可以相约赏灯了。
包清澄本想叫她一同游玩,但难得碰到展昭闲着,又不想错过。
“那……那你好好玩呀,那边有皮影,可有意思了。”
慕词颔了颔首,有意无意朝展昭看了一眼,:“好。”
“慕姑娘。”他轻声开口,似是好心地提醒她,“早些回府,不要在外停留得太晚。”
这番话听得她心中五味杂陈,隔了好久,慕词才轻咬着嘴唇点头。
“展大人也是……”她望向包清澄,涩然笑道,“不打搅你们了。”
待她走后许久,展昭都偏头在想事情,包清澄歪着脑袋看他,又不敢出声打断,隔了好一会儿才问。
“展大哥,我们去吃东西吧,好不好?”
展昭突然歉然看她:“你自己去吧,我得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临近开封城郊的位置,四周种的都是枣树,涨势很好,虽没有入春却有不少枝桠抽出来,树下是一方矮矮的坟,修整得十分干净,几乎没有杂草。
远处柔和的灯光淡淡洒在墓碑上,展昭伸手抚着碑文,缓缓蹲下身,在不断吞噬的火舌里,把一叠又一叠黄表纸放入火盆中。
包清澄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似乎从未见他露出过这等悲哀的神情,此刻也不禁感到一丝酸楚。
这黄土之下沉睡的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们之前又有过怎样的曾经……
“展大哥……的妻子,对你很好吧?”她佯装不在意地低头放纸钱。
“嗯。”展昭淡声道,“很好。”
“她长得很漂亮么?”
“不知道。”
不知道?
包清澄听着奇怪,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我已经……”耳边闻得他长长叹息,“快记不清她长的是什么模样了。”
展昭仰起头来,似乎连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只过了四年,为什么总是不记得她的脸,偶尔想要回忆的时候,也只是在脑海里浮现出她的身影,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就没想过要给她画像么?”
“当时没想过,后来也就忘记了。”他把手中最后的纸钱扔到火盆中,看着火舌窜上来,很快吞没。
“烧这点够么?”包清澄关心道,“太少了吧?不如再去买一点。”
“不必了,烧了也没用。”展昭站起身,顺手也拉了她一把。
“为什么?”他这么惦记她,按理说不会连这点黄表纸的钱也舍不得花啊。
展昭一面往回走一面解释:“她没有尸骨,那不过是个衣冠冢。何况……就算是烧了纸钱,她依然一分也拿不到。”
“没有尸骨?!”包清澄骤然愣住,忙追上他,“这么说你没找到她的尸首?那她说不定还活着呢?”
他摇头轻叹,只是苦笑并没再回答。
因为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比起死,灰飞烟灭更令人绝望。
林间微风阵阵,由于是冬季,风呼啸的声音犹显得清晰,像是何人在哭嚎一般。等周遭归于平静,枣树后才有人脚步不稳地走了出来。
丝质的绣鞋踩在厚重的枯叶上,咯吱咯吱作响。
念一立在那座坟前,微弱的灯光照着石碑上的几个字——
“爱妻时念一之墓”
她指腹从每一个凹凸处抚过,终于泪如雨下。
“这是我的墓……”
她哽声道,“是我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