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进宫之前,在家里有了中意之人,进了宫后也该设法忘记的。宫妃有外心,出了事会罪及全家人,龚宓不可能不晓得这个道理。
龚宓比缪凤舞进宫还早两年,这么多年的宫闱生活,她居然还惦记着那个宫外的男人,人家成了亲,她便要死要活。她又不能出宫再嫁,这种表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女人遇到感情的事,总会失去几分理性,这一点缪凤舞倒是有体会的。她见龚宓哭得伤心,便劝道:“年少轻狂,自然什么诺言都敢许的,你也不可以太认真。你家那样的家境,想必能结识的男子也不会是平民百姓。若他家也是个官家富户,娶妻生子也是他的责任,即便他不肯娶,家长也不会答应的吧。你往开里想吧,用一个承诺拴住一个男人,令他一生不娶,一生都守着一份无望的情感,他不幸福,你也未必开心吧。”
龚宓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仿佛缪凤舞这一番话也没有说进她的心里,她只是边哭边摇头:“我们之间的情形不同,你不能明白的,是我命苦,也是我耳根子软,男人的话断不可信的……”
她自己哭诉得很起劲,缪凤舞听起来却是语无伦次。终究是没有办法理解龚宓所说的不同,又见龚宓悲伤得一塌糊涂,缪凤舞便像哄玉泠那般,故意狠声道:“好!不管是什么原因,敢惹我们龚修媛伤心,我便不会饶了他!你只管告诉我,他是谁家的公子?我让人寻他的麻烦去!让他休妻,让他遵守许给你的承诺,一辈子不许他再娶,你看可好?”
龚宓听缪凤舞这样说,心里好过了一点儿,擦了擦眼泪,叹息道:“娘娘护我这份心思,我自然是感激。只是他已经带着新婚的妻子远走天涯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缪凤舞听着,觉得这情形可真够乱的。那男人好好地成了亲,偏又带着妻子远走天涯,弄得像私奔一般。难不成是怕龚宓报复?依照龚宓的性子,应该不是那种小人吧?
可是龚宓已经说得够多了,缪凤舞也不好追着问姓甚名谁。只能是龚宓在她面前哭,她便骂那个男人不守誓言,始乱终弃,为人不厚道……
骂得有理无理,她都不管了,能想出来的损骂人的词汇,她都说出来了。龚宓哭了一回,听她这样毫无根由地乱骂,不由地也笑了:“罢了罢了!难为娘娘了,这么文雅的一个人,今日竟为我破了口。我哭了一场,心里也好受多了,娘娘也不必再为我操心了,好好地保重自己吧,再过两个月便是产期了,到时候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气死那班算计你的人。”
缪凤舞知道她指的是前一阵子闹狐狸精的事,便苦笑道:“唉……身为宫里的女人,谣言中伤什么的,都是躲不掉避不开的,这一辈子总要经历几回。好在有惊无险,没有真的被当狐狸精给烧了。”
“你是有福之人,皇上全心地护着你。那一阵子朝上后宫都闹得凶,若不是皇上那强硬的性子,任谁也顶不住的。别人也就罢了,连太后都信了你是狐狸精,闹着要皇上交你出去。我那一会儿也见不到你的人,担心得要死。”龚宓擦干了眼泪,将自己的事放在一边,开始替缪凤舞担起心来。
“对了……宫里那些恶毒的女人们,在你进了万泰宫后,纷纷传说你怀的这一胎,挺不过五个月的。她们都说,宫里以前流产的妃嫔,都是在怀孕五个月左右滑掉的,住进万泰宫又如何,又没有出宫去,也避不开那股子阴邪之气,必然是保不住的。我听她们暗传这些话,恨不能冲上去扇她们两个耳光!”
龚宓几个月不见缪凤舞,这一见了面,便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心急之下,也不减轻重了。缪凤舞听了这一段,便问她:“都是谁在诅咒我?有良妃吗?有淑妃吗?”
“良妃是蹦哒得最欢的那一个,倒是淑妃与她们意见相左。淑妃说你这一胎未会生下一个小皇子,以后缪贵妃母凭子贵,怕是要逼临凤位了。我觉得她这话,分明就是在挑拨皇后的心头火,唆使着皇后去对付你。所以皇上把你关在万泰宫里,真是一个英明的举措。若是在外头听这些闲言碎语,还不得气个半死……”
龚宓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正是自己将这些闲言碎语传给了缪凤舞,赶紧捂了嘴:“呸呸!我果然是病糊涂了!瞧我说些什么?你只当没听见罢!什么事都过去了,有皇上护着你,你只管安心地养胎,生一个英武如皇上的小皇子,看她们还有嘴没嘴?”
缪凤舞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只是看你这义愤填膺的样子,人都精神了不少,可不是我刚进屋时见到的那副萎靡样子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龚修媛嘛,什么鬼男人,让他见鬼去吧!龚修媛是个心胸开阔的女子,离了谁都会生活得很好。”
龚宓扁了嘴:“我才刚忘了这件事,你又来提……”
两个人数月不见,你一言我一语,话自然是不少。龚宓跟缪凤舞聊了半晌,心情果然舒朗了许多。看时辰近午时了,缪凤舞怕行晔担心,便要告辞。
“我这副病病歪歪的样子,也不留你在这里吃中饭了。等我把病养好了,你也生下小皇子了,咱们再好好地聚一聚,到时候一定要喝个一醉方休。”龚宓心情稍微好一些,就表露出往日的飒爽气质来了。
缪凤舞笑着答应她,嘱她一定好好养着,万事要往开里想,便离开了。
出了正殿的大门,阳光明媚,暖和微煦,缪凤舞站在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也感觉很舒畅。她伸展了一下双臂,一偏头就看到了龚宓设在殿门两根柱子前的大鱼缸。
她想起龚宓的暹罗虎来,便信步走过去。结果到了鱼缸前面,低头往缸里一瞧,里面倒是碧水粼粼,鱼儿自在悠游,只是一缸子的鱼,没有一条是龚宓以前养的暹罗虎。
“咦?你们娘娘那些宝贝鱼呢?”缪凤舞问送她出门的如柳。
如柳犹豫了一下,答道:“前些日子那些鱼儿生了怪病,发现得不及时,一缸子鱼都染上了。最后喂了药也不管用,就都死了。”
“哦……”缪凤舞不疑有他,只是可惜道,“那鱼儿多么生龙活虎呢,宫里头鲜少有人养那种生猛的鱼呢,可惜了……”
说完,她便往倾月宫外去,乘上轿子,往万泰宫回。
跑上,她远远地看着丽正宫,很想拐过去见一见康彤云。可是行晔只准她往倾月宫来,特意嘱她探过了龚宓,早早地回万泰宫去。他现在心绪不佳,缪凤舞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地遵旨回去的好,免得惹出他的恼火来。
正走着,前头来了一拨人。缪凤舞打眼望过去,是赵皇后带着她的宫婢,好像正在游园的样子,边走边闲看着路边的花树。
缪凤舞心中一动,隐隐觉得在这里遇上赵皇后,一定不是巧合。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停了轿子,步下轿去,迎着赵元灵走过去,微微福身为礼,然后说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赵皇后仿佛这才看见她的样子,抬头惊讶道:“哟!瞧瞧这是谁?这不是缪贵妃吗?你不是朝夕伴着皇上吗?怎么有空出万泰宫了呢?”
“龚修媛生病,臣妾往倾月宫探望。”缪凤舞听她这刻薄的语气,便知道她是存心找茬儿。
“真难得!龚修媛居然能蒙缪贵妃惦记着,真是她的福气。本宫还以为,缪贵妃如今是天上的仙人了,大概是不把这些凡妇俗人放在眼里的。”赵皇后脸上挂着端庄的笑意,言语间却句句紧逼。
缪凤舞懒得应付她了,便客气道:“皇后娘娘游兴正浓,臣妾也不能奉陪,就不打扰娘娘的雅兴了,臣妾告退!”
说完,她正转身要走,就听赵元灵喊她道:“你等等,难得见你一面,本宫有几句话要告诉你呢。”
含香和银兰警惕地护在了缪凤舞的两侧,缪凤舞也不得不转回身,恭敬道:“娘娘有话只管说,臣妾自当聆听训教。”
“训教倒是谈不上,缪贵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连太后都不敢训教,更遑论本宫?只是有件事搁在我心里好几天了,偏巧今儿遇上你了。因为这件事与你有关,便说与你听听。”赵皇后庄婉端正的样子,稳稳地走到缪凤舞跟前儿,看着她。
缪凤舞心想:废话真多!要说就赶紧说!哪来这么多铺垫!
赵元灵见她半垂着头,对自己那几句冷嘲热讽也不应答,便凑近缪凤舞的耳边,小声说道:“宫里的人都以为缪贵妃是一个孤女,身世可怜,颇得人同情,本宫也一直相信这种说法。可是几日前,本宫突然得了一个消息,原来缪贵妃在这世上还是有亲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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