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就被人当做等闲的水洼。
但那里是连冥主本人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禁地。
只要任何东西,一旦触及归墟的水面,就会缓缓沉入,消融,直至不见。不论用任何方法都无法得知它的下落。哪怕帝君亲自窥世,归墟之处,亦无从探究。
文曲曾经说笑问过冥主,倘若魂魄进入其中,将会如何。
冥主的目光淡淡扫过,波澜不惊地告诉他,进入归墟,大概是比灰飞烟灭更残忍的刑罚。归墟之中,没有宇宙之别,亦不存在尽头,就连消亡都是一种奢求。三界之中,何种刑罚,更甚于永生?
无止境、无解脱、就连至高的掌权者都无法施恩的放逐。
冥主的神情丝毫不像说笑——他也从未说笑过。
如果说顾城越和濮阳涵尚在理解范围内的话,可是方涧流……?一个普通人,竟然值得冥主亲自来收他的魂?
而且凌远殇看着方涧流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奇怪——既不像仇人那种恨之欲死,也不像情人那样暗藏温柔——反倒更像某种既爱又恨难以言说的情感,这种神情出现在凌远殇身上,实在太过于诡异。
“不论天命如何,我绝不让你收他的魂魄。”顾城越从文曲身后走上前来,煞气重新在他周身聚拢。十殿阎君毕竟还是鬼身,见到黑色的三昧真火,仍是略略往后退缩了几步。
“你与我,不对,应该是你顾城越,与我一族之间的账,是该好好算一算了。”凌远殇喝退阎君,亲自上前,却没有用他惯用的武器,而是直接伸手,掌心凝出与顾城越一模一样的黑色真火,煞气却比顾城越更甚。
“我凌远殇,今日此时,在此把麒麟一族的宿命,做个了断。自我之后,麒麟一族再也不必背负天命,为凡人流尽鲜血,徒做牺牲。”
这番话说得文曲都有些莫名其妙起来。兽族为上古神农大神所创,麒麟为万兽之长,某种意义来说,远比人类存在得长久。神农大神殁后,麒麟升为神格,与人界、天界和冥界互不干涉,何来为凡人牺牲一说?
但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已经容不得文曲探问消息——
原本高挂空中如同冰轮的圆月,开始慢慢泛起了殷红的血色。
凌远殇的脸色一凛,双眸微闭,睁开之时目中已然一对金瞳,光亮慑人。
文曲心中虽觉不对,却一时不明所以。只见凌远殇翻手结印,那印法见着与佛家结印有几分相似,不知为何却透着莫名的邪戾之气——直到结印完成。文曲眼睁睁地看着血池从地底升起,其中无数残肢断臂在其中漂浮,阴风惨嚎不断,十八层冥狱底部的惨状活生生显露于世,就连文曲见了都不免胆战心惊。
凌远殇不惜使用佛家禁术,强行破坏冥界封印,令冥狱现世——单就此一条,足够引来帝君雷霆震怒,就算诛其三族也不为过!
众人的目光已全然被眼前的景象所慑,无人发现凌远殇轻轻拭去唇边溢出的血迹。
这大概是麒麟一族……自诞生于世以来,所做过的最大逆不道之事。
也许今夜之后,自己将被挫骨扬灰,或是永囚于天界,或是镇于北海之渊……不过,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麒麟一族从此免于宿命,而那个人……也能从怨恨中解脱。
顾城越一生中无数次面临死亡,甚至数回进出冥界。死亡对他而言,某种意义上,比活着更为熟悉。可是当巨大的,人类肉眼不可见到的阴影无声地遮蔽天幕之时,顾城越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恒久的寂静。
就像冬天山谷里的第一场大雪。
虽然他还能驱使自己的意志,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开始退缩。人类的*,对归于虚无有天生的恐惧。
不仅是顾城越,当无陵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就连文曲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血池散发出来的怨气令龙王感到焦躁,无陵拍了拍他的脑袋,用像是在哄小孩一样的口气对他说话,“等我先把这里的麻烦事处理好,就带你回到地脉之处,有点耐心。”
也许是真能听进去他说的话,龙王竟然稍微平静了些许。无陵从龙的脖颈上滑下,还没站稳脚跟,凌远殇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长刀,直击要害!
那刀长三尺,略弯,刃口之上的光泽不同寻常,就连文曲也看不出是何材质。
无陵见到刀刃的时候,脸上立刻浮起了戾气,“你竟然还留着它。”
“自然留着。”凌远殇说话之时,已半显麒麟原身,目见金瞳,额上现角,“留着取你的项上人头,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