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濮阳涵望着眼前宛如地狱的景象,想起父亲的尸体,还有正在等待父亲回家的母亲……
濮阳世家的结局,竟然就是这样落幕……吗?成为无数冤魂中的一只,甚至连冤魂都不会剩下,在灭世之中形神俱灭。
既然如此……还不如,同归于尽。
“濮阳涵!不要!”
顾城越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濮阳涵将手中那根白医生剩下来的银针,直接刺入天灵盖中。
以血为媒,自身为祭,献于山川鬼神,为博江海之怒!
身有山鬼血统的濮阳涵,其肉身是山精水鬼最垂涎的祭品,加之濮阳家的灵力精纯,就算引来江河之神都不足为奇。濮阳涵倒地的那一瞬间,众人甚至都已经听到百里之外穿来的浪涛之声。
海啸!
这次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了啊……
文曲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声入耳,周围的喧嚣立刻被这并不响亮的铃声隔绝开来。顾城越依稀觉得这铃声有些耳熟,睁眼一看,却看见了那个依旧不认得字的灯笼,还有那驾载满了蒸笼的推车,以及推着车的,笑容满面的老人。
这是……
“这位小哥,上次你来我这儿买包子,还有两个钱没找给你,赶紧收着。”老人笑眯眯地把两枚铜钱塞到顾城越手中握了握,顾城越低头一看,眼里登时有了亮光,立刻把其中一枚塞进方涧流口中,另一枚自己含了。
文曲眼尖,一眼便瞄见了那两个铜钱上刻的小篆,看着那小老头的眼神立刻变得意味深长——秦朝开国之时,秦始皇一统天下,铸币通神,采天圆地方,中空镇鬼,若是普通的秦币,已足够作为辟邪之用,只怕这老头给顾城越的是第一炉秦币,传说开炉之时引来四方神君跪拜,光华大盛七天不散,若是含在嘴里,哪怕只剩一丝魂魄只怕也能留得住一时半刻,阎王爷都不敢来要人的。
这老头一出手就是秦古币,还不止一枚,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头子我这次来,是受一位故人之托,前来交还一件东西。”那老头从怀里摸出一件小巧之物,竟是一只巧夺天工,毫发毕现的麒麟玉佩。
那只玉麒麟栩栩如生,姿态飘逸而不失庄重,神态威严而带有慈悲,只是远远一观,便令人肃然起敬。在亮出玉佩之时,原本震颤不已的地脉竟然平息下来,睛光大盛的龙王一见到它,眼神之中似乎流露出不同的情感,好似欲言又止。
“故人曾经托付老头子,若有朝一日天地劫数难逃,便用这枚玉佩,兴许能有转机。”那老人微微一笑,突然将手中玉佩猛掷在地!
玉碎之时,却见到一位峨冠博带,仪容清雅的青年,现身在众人面前。
“是……你……”无陵咬牙切齿,吐出来的字都带着恨意。而那青年却视若无物,径直走到龙王之前,以手抚龙鳞,“望,一别经年,难得一聚,却不愿现身来见我?”
“非也。”龙王突然口吐人言,庞大龙身也消失不见,站在原处的是一名同样身着古代装束的青年,“天界不守约定,屠戮我族,又当如何?”
“若人间遍地焦土,尸横遍野,又当如何?”青年挥袖,眼前的景象已是满目疮痍,阴魂哭嚎不止,“如今天界势微,全凭各界自行维持秩序。只要无陵愿意停手,麒麟一族的后人当倾尽全力,保他性命。”
黑衣的青年看了他许久,目光之中似有眷恋之意,最终还是伸出手来,“若人界尽毁,就再也见不到当时我们遇见的那个湖泊了罢。”
“人界沧海桑田,千万年之后,谁知那里是否还在呢。”白衣青年无奈笑笑,摸了摸黑衣青年的额发,就像在安抚自己的爱宠。
“你这么喜欢人间,如果没有了,会难过吧。”黑衣青年微微一笑,身影已然开始渐渐化为点点金光,四下散去,“麒麟最爱的,还是天下苍生,人间万物,唯独不会是……妖魔……”
“望……你可知道,麒麟为何被尊为圣兽,为何天人皆为敬畏。因麒麟心中无私,故无所惧,得窥天道。”黑衣青年已完全消散,点点金光缓缓飘落,就如黄金雪雨一般,地脉发出的哀鸣也渐渐平静下来,“而我,枉为麒麟先尊,因对一只妖魔心生情爱,故未能享尽天命,还害得你全族后裔惨遭屠戮,此等罪孽生生世世也无法抵消……”
白衣青年每走一步,自他足下,绿草葱茏,焦土之地重获生机。以手触及濮阳澈和濮阳涵,二者面色立刻回复如常,不多时便可醒来。
之后,走到凌远殇面前,捡起地上的断角,与断处相接,经他手握,断处竟然愈合如初!
凌远殇才刚苏醒,见到面前的青年,竟当着文曲等人的面,以额叩地,行匍匐之礼——要知道,麒麟被赐予上殿不拜的特权,就算是天帝亲临,麒麟也不过行臣下之礼便算尽了礼数,能令冥主叩拜的,莫非是……
天地之间诞生的第一只麒麟,也就是麒麟一族的尊祖,天庭文献中从来不曾记载他的名字,也抹掉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录,但麒麟一族始终坚信他的存在,并认为他还活着……
但以如今来看,这位先尊也早已仙逝,留在玉佩中的,应是封印在内的一丝魂魄,执念了却之时,也就是散去之时。
“无陵凶劣,皆因我的过错。今日授予汝一口诀,可克制之。望汝善加□□,有劳冥主。”青年对凌远殇微微欠身,空中手书一口诀,轻喝一声,便将字诀拍入凌远殇心口之处,“劳君铭记,就当为苍生积福了。”
凌远殇抬起,一时说不出话来,竟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兼具威严与慈悲,能洞察人心,见过去未来,通晓万事的麒麟先尊,将从三界之中永远消失。
“山阴有渊,龙出于焉;月有望,水波不扬,忽闻其啸……”
众人甚至没有觉察,那青年是走远了,还是消失了。
那老头和推车也已不见,巨龙已归于无形,无陵被束缚在地,凌远殇直接拎了就走,招呼也没打一个。
濮阳涵苏醒过来之时,正看到濮阳澈睁开眼睛,当即伏在父亲的怀里,泪流满面。
顾城越回头想要问文曲,却发现连那不怀好意坏笑着的青年也已不见了。同样消失的还有白医生的衣服。
方涧流含着铜钱,还未苏醒过来。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天空,昼夜交替,日月更迭,是否有人知晓,人界从一场浩劫中死里逃生?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
顾城越背起还在熟睡的方涧流,往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