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直等到中午,也不敢离开,买了两客快餐正吃着,忽然听到手机响。
蔷薇还在看来电号码,皮皮眼尖叫起来:“妈妈的妈妈的电话……”蔷薇顿时大喜,想了一下,却拿给他接,自己凑过去一起听。
没想到电话那头却是个男人,说:“有人要我说的,你去告诉陈皮皮,他妈妈现在到车站等他,要是不去,就永远别回来了。”陈皮皮问:“你是谁?干么用我妈妈手机?”那人口气倒硬,说:“我是谁要你来管?你小子口气很屌嘛,是想打架么?老子打架可没怕过哪个,你随便叫个司机问问——西京城里开出租车的蛇二三是谁?吓破你胆子……”话没说完就断了,想是被人夺走了手机。
蔷薇在边上听得直笑,一喘一喘的气儿喷着陈皮皮面颊。陈皮皮就猛地在她脸上嘬了一口,见她愣着没反应,索性去亲嘴儿。才给醒悟过来的蔷薇一把推搡出去,抹了面上口水往他身上擦。手却被捏住了不肯松开,甩了几下,也就由着他拉了,轻声说:“这次回去,不要再任性。你妈妈她辛苦,除了你再没亲近知心的人了,你要好好爱她……”
陈皮皮说:“我当然爱她了,可明明是她不肯。”
蔷薇知道他话里意思。说:“你爱的方式不对,假如你乖乖听话,她高兴了自然什么都肯的。”陈皮皮另一支爪子就摸了她大腿,说:“我还不是乖乖听了你的话,也没见你怎么肯。”蔷薇呸了他不肯再接话,却扯了他去门口迎接程小月。陈皮皮拖在后面看她扭动丰臀,曲线蜿蜒,比之当年风韵更胜了几分。吞着口水想:她虽然还是和我这么亲密,但再进一步却是不肯了。果然有了老公,真的就不再需要我这个以前的男人了。
他这次来找蔷薇,心中是充满了期待的。至于期待了什么,却又隐隐约约想不明白。蔷薇身体对他的诱惑固然重要,然而两人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亲热,却也不觉得十分失望。还把她当作最亲近的人,心里一切都能坦然相告,自己也不明白这其中道理。
这道理程小月却想明白了。初始她一直在忿忿不平,儿子竟然肯对蔷薇说那么隐秘的话题,显然这个妓女在他心里的位置胜过自己!然而妇人是善于总结自省的,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理由。
儿子虽然是自己一手拉扯长大,虽然也亲密无间,然而毕竟母子有别,一些男女间才肯探讨的话题,她却是下意识避开了。蔷薇和他有了那层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加上年龄略长,自然是个倾听诉说的好对象。他少年成长,对性懵懂无知,没有人教导,一切全凭自己摸索,有错误的认识当然在所难免。然而他这些似是而非的认知,自己是全然不知道的。这样一来,自己就是把儿子推出去给别人了!
为了保全颜面,让出租车司机帮忙打了电话,还在担心着儿子不来。等到看见两个人牵手从大厅出来接她,心才放宽。然而看了那牵着的手还是眼中的刺一般,绷着脸故意不理睬,径直走进去。
陈皮皮在后面妈妈妈妈地叫,全没察觉。蔷薇却意识到了,不动声色甩开他的手对程小月说:“姐姐你吓到我了!我只想和你亲密些说话,没考虑姐姐的感受,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要担待。”程小月脸上红白不定,却还是不肯接她的话,直接走到售票窗口去排队。蔷薇这才赶紧把票掏出来塞给皮皮,努嘴要他告诉程小月已经买了的。
小流氓就从后面搂了妈妈的腰,把手里的票在程小月胸前晃着,说:“当当当当……我们都等你三个小时了,妈妈你再不来,我可跟蔷薇上车了。”程小月使劲儿掰开他手臂,怒道:“别碰我,我和你又不熟。”蔷薇就听得在旁边笑出声来,马上又怕小月多心,强忍住了,却忍得辛苦,捂了嘴双肩不住抖动。
知道自己在场难免尴尬,说:“本来要送你们上车的,家里还有那口子在等我消息呢!我这就回去,你们一路顺风罢。”
程小月却喊了她一句,问她包里有没有纸巾。蔷薇刚要去包里找,却给程小月劈手夺过去了。转过身,悄悄在里面塞了一叠钱。她终究还要挽回些颜面,不肯在钱财上让蔷薇吃亏。
眼看蔷薇去了,陈皮皮才缩了脖子问:“你不会死命揍我的,是吧?”程小月眼睛望向别处,假装没听到,脸色却难看。陈皮皮看得愈发忐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胳膊,叫:“哈罗!”程小月还是不理。就去拉她手掌,被甩开了,又接着捉,几次三番。
等车的时间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一个要拉手,一个拼命甩,倒像是玩游戏一般。只是一个满面凝重一个死皮赖脸,活像个地痞无赖正纠缠良家……
及至傍晚时分才上了车,却发现男人买的是硬座。程小月前一夜就睡得不安稳,又熬了一天下来,早困顿不堪。就去找列车员要换卧铺,却正是客满时节哪里有?她还不死心,又问了几个人,终于有个推餐车的女人应承,带两人去了个单间,是工作人员休息间。床却只一张,比普通卧铺略大些。那女人收了她补票的钱揣进自己口袋,叮嘱她睡的时候不要锁门,自己要回来拿东西的。
刚坐上床边,陈皮皮就过来殷勤着给她脱鞋,一脸谄媚地用纸巾擦干净。程小月也不理睬,自顾自曲膝上床,靠了厢板整理头发。没一会儿,那边又凑过来给她捶腿捏脚。程小月反手打开他,却又恬不知耻捏过来,嬉皮笑脸叫:“姐姐姐姐,我诚心来认错的,你大人大量,把我当屁放了罢。”
程小月眼睛一瞪:“你叫我什么?”
陈皮皮又陪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才说:“喏,我管蔷薇叫姐姐,蔷薇又管你叫姐姐,我不是就该叫你姐姐了?妈妈你貌美如花,当个姐姐有什么奇怪的?
叫你妹妹都理所当然。你被我这么一叫,立刻年轻二十岁,变成了花差花差美少女,再拿个星星棒,都可以代表月亮消灭我了……”
程小月懒得和他贫舌,然而被揉捏伺候得舒服,就安心享受了。闭上眼要修养精神,却奇怪没了原先的睡意。觉得该和儿子说些什么,又在心里踌躇措辞掂量态度。招安诱降的道理她是懂的,只是习惯了呼来斥去,未免生疏温柔。她自己也没察觉,居然在心底隐约有了和蔷薇较量的意思——一个妓女可以跟儿子贴心知己,难道当妈的竟做不到?
沉静一刻,问:“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去了?一辈子不要妈妈了么?”
陈皮皮自然大摇其头:“不是不是!我一出来就开始想妈妈了,但是我男子汉大丈夫什么的……好男儿痔疮在四方,总要见识一下世面嘛。”
程小月忍住举手打人的冲动,温柔看他,说:“那你还是不要我了……”
没想到这一句话说出来,触动心弦,竟就真的心酸起来,眼圈儿一红,一股水汽蔓延出来。
陈皮皮哪里见过这样楚楚可怜哀怨无双的程老虎?竟一时呆住,眼看她的一颗眼泪跌落下来打在衣襟上。赶忙伸手去给她擦,心中登时后悔了自己行为,平时的花言巧语一句也说不出来,只不住说:“你别哭你别哭……”
他越劝解,程小月反而越是控制不住,也忘了这是她所不屑也不齿的,许多年委屈汪洋般涌出来,两肩颤抖竟不能停止,确确实实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这一哭把小流氓哭得方寸大乱,手足无措胆战心惊,慌忙抱了妈妈的头在胸前,抚摸了她的头发安慰。自他懂事以来,从没见过妈妈服软示弱,更别说这样梨花带雨的大哭了!一颗小小的胸膛之中,忽然生出许多豪气。
想:以前都以为妈妈刚强,原来也需要呵护的!我要好好疼爱她,哄她真心高兴,不让她难过流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