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慧龙渊,不见天日,已有三年。此际骤嗅着清新的空气,骤见那碧波青天,俱兴奋快慰,实难以笔墨形容。
此际,正当午夜,海面上一片漆黑,海风疾刮,呼啸作响,波涛汹涌如山,白浪高卷数丈。
两人手执辟水珠,浪花水星,都打不上来。
他们幸福的微笑着,环顾着四周,都同样觉得,便是这恶劣的天气风浪,亦十分可爱!
龙渊的目力本好,经过这几年洞底苦练,功力精进,更能明察秋毫。
他微一环视,立即发现,黑礁屿矗立西方,黑黯黯亦如往昔。
他告诉云慧,并示意坐下灵龟,向西方驶行。
那巨鳌“呜”然而应,果顺着指示,往黑礁屿如飞而去。
近了!黑礁屿渐渐的近了!他两人忍不住心底的欢愉,幸福的对视着。
二个更欢之后,他们到达了屿边,龙渊指示着灵鳌由水洞驶入,但那龟却“呜”声摇头拒绝。
龙渊似感到他就要离开,心头十分不舍。不是吗?它助他两人,获得奇缘,还未曾好好的报答它呀!
他慌自飘落在前面的一块礁石上,黯然的问:“你就要走了吗?”灵鳌“呜”然而鸣,四只巨目,闪闪的盯着他,像是也不忍与他分别。
但它的任务已了,有自己的去处,虽不忍却还势在必行。
云慧翩然也飘上礁石,看出那灵鳌神态,便道:“渊弟弟,你为它解掉那些皮索,让它去吧!天下无不散之席,我们怎能留它一世呢?”“我们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却也无法报答,今后我们只有谨记在心头,永远为你祝福,不过,希望你离此之后,不要做残害生灵的恶事,经过此地时,也可以在外面大鸣几声,只要我们在,一定会愿意看见你的!”
龙渊早为他解去皮索。那灵鳌等云慧语音一落“呜”的一叫,陡的一头沉入海底不见。
龙渊想不到它走的这快,心头怅然!
云慧见状“咯咯”一笑,道:“渊弟弟,它回家去啦!咱们也回家吧!”说毕,纤足一顿,手提一个大袋,两个小囊,如矢箭一般,向黑礁屿顶射去。
龙渊见状,豪性骤发,陡的仰天长啸,脚顿处“神龙升空”快似飘风,抢上先头。
黑礁屿内,景物亦旧,梯田错落有致,麦浪随风起伏,一切与他俩离开时一样,既便是时序,亦是那夏季的黑夜。
只是,三年的别离,屿内的一切,不但变得异常亲切,且还更加华美!
他两人,伫立岩头,目带泪光的、激动的环视一切。很久很久,才奔向他们的居处。
石屋内,一切仍然没改变,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显然赵妈妈并不因女主人的失踪,而荒疏懈怠了严守本份。
他俩人悄悄的步入大厅,凝神倾听,赵妈妈似乎睡得正熟,他俩兴奋的对望一眼,悄悄的将东西放下,悄悄回到各人的卧房,去重温过去的温馨周梦。
天色渐渐亮了!
赵妈妈起床到大厅执行一惯的清洁工作。
她瞧见桌子上放着三只大布袋,口中喃喃的询问自己,这是谁的?
当她偶而抬头,云慧已悄悄的走到她的面前,两人惊喜交集互视半晌,便互相拥抱在一起!
龙渊出来,看到慧姐姐扑倒在赵妈妈怀里,又哭又笑,像一个小女孩,心底觉得又感动又好笑?
赵妈妈显然比过去老迈了!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三年来增加了不少。
她看见龙渊,长得这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又揉,牵着龙渊的手掌,不停的打量,问长问短。
据赵妈妈说,那夜他们俩一齐失踪后,屿内的百姓,驾着小舟,在外面寻找了几天,李七父子倒是救回来了,由于大船被鲸鱼顶翻弄坏,直到半年后,才又制好另一只船,出海去购买东西。
那时,他们都以为云慧与龙渊死了,故此十分哀伤,屹内全体的渔夫农民,还曾举行过一次公祭!
赵妈妈一手将云慧带大,又照顾了龙渊几年,不消说她当时万分难过!
不过,她却不相信他们俩会死,尽管说不出理由,她仍如往日般,照常操持自己的工作,相信终有一日,他俩会无恙归来!
三年的日子,不算太短,今天云慧两人总算是回来了。
赵妈妈目睹这一双佳儿女,怎能不激动又欣悦呢!
她来不及追问三年来两人是在那里,她匆忙的说了几句,立刻跑出去,告诉其他的一干居民。
不大会,厅中涌进来一批农民,接着又来了一批妇女与小孩,他们都那么纯朴,笑颜生花的向两人致候,询问他两个,三年来住在何方。
龙渊不愿惊世骇俗,仅仅表示他俩是住在另一处不知其名的荒岛上,直到最近,方弄一条小船,划了回来。
这么说其中的破绽自然很多,但屿内居民,只要知道他俩人无恙,便心满意足了。
故此,众人盘桓一刻,相继拜辞,云慧两人才算松了口气。
自此,两人安静的渡过了十多天!
云慧一边为龙渊缝制新衣,一边温习自己的武功。
龙渊则全意的复习“丹书铁卷”、“神农医简”
表面上,一切已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但在骨子里,却正有酝酿着问题。
龙渊已经长大了,本领也觉得足有自信,可以到中原去闯验了!
如此,再留在黑礁屿,虽然有云慧朝夕相伴,却总是拘绊不住他的心底的野马,与思乡之情!
他想到自那年离家,瞬已十年,家中的父老,差不多都已经年逾七旬,称得上古稀之人了。他们在岁月的催残,与思念自己的双重煎熬下,岂非均已是齿摇发落?甚或早已经升登乐极了吗?
龙渊为此,不由得十分焦急,渴望着能够回家探视一下,虽然家中富足,用不着他的叔水之养,但总不能不娱亲承欢啊!
云慧看出了渊弟弟的焦灼不安,这日中午,她忍不住关怀的问他原因。
龙渊坦白的说了出来,要求云慧一同到他家看看。
云慧为之意动,她想自己既决定成为龙渊的媳妇,总得见见公婆,这一次与他同归,无容置疑的可以赢得龙家的一致好感!
因为她是龙渊的救命恩人,也是龙渊的师保,就凭这两种身份,送龙渊同去,龙家岂有不对她感激,而竭诚欢迎呢!
但是,云慧却意外的回答:“渊弟弟,我想这次还是你一个人回去吧!这里我还有许多事须要安排呢!不过,我想你如果在家呆不多久,我们一定能在江湖上相会的。我打算二月之后先到宁波去看看,访访我的族人,打听一下,有关我父母的姓名,与生前事迹,虽然我记不得他们是什么模样,为人子者,总不能连父母之姓名,也不知道啊!”龙渊的心,猛的往下一沉,觉得慧姐姐与他疏远得多了。他觉得,既便是云慧急于打听父母姓氏,也无论如何,也该先到他家一转的。她这么说,显然是一种遁词,不愿意拜见自己的家人,岂非等于不愿与自己长处往一起呢?
因之,他垂头无语,暗自伤神。
云慧看出他的意思,又道:“渊弟弟,如果你愿意到江南一游,一年后,我们在黄山相会好吗?我想你应该在家多住些时的,因为伯父母多年不见,你总得多让老人家看看你呀!”龙渊默默点头示可,心底却更加难过。
云慧则有自己的用意,一时也不能深说,只好乱以他语道:“渊弟弟,日后你行进江湖,可千万小心,你长得确实太俊太美,更须谨防江湖上的坏女人。记得师父曾说,江湖中人心险恶,防不胜防。最可怕有一些笑里藏刀的人物,诡诈之极。很多淫荡的女人,色身布施,广结善缘,暗中害人。你长得漂亮,不但能逗人喜爱,更易引人邪心。初入江湖,经验浅薄,一旦坠入其中,脱身却实在不易呢!”
云慧这番,又深具用心。
龙渊闻之,由于误会在前,却不曾领会。
他甚至有些怨恨,云慧故意取笑他。
云慧不知他的怨恨,她所言可正是心声。
她见龙渊无语“唉”声一叹,继道:“唉,渊弟弟,我并非故意言过其实,你确实太漂亮了,任何人一瞥见你,都会情不自禁的,怦然心动。尤其是怀春少女的一寸芳心,更易动情。你若不加意提防,只要对她们稍加词色,必会惹上一身情债的。女方若是坏人,倒可以置之不理,但若是纯真少女,则你就难以自处了,我也最担心这个问题你唉!”
云慧这话,更将自己的心意,表露无遗。
她实在提心,龙渊会遇上个爱他的少女,也引起了龙渊的感情,如此,云慧她私心希望,岂不要落空吗?
龙渊若无开始的误会,一定会了解云慧的真意。
但不幸,他确以为云慧在取笑他。
他微带怨意的看看云慧,说:“慧姐姐,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我想你是受了玉陋前辈的影响,认为世人均以貌人。但我不是这种看法,我认为相貌英俊,虽较易得别人的好感,但最主要的还在于人品心性。”
云慧微微道:“你的话不无道理,但世人具宿根慧眼者,可说是少而又少,多皮肉相人。你若不信,可以将容貌变易得丑些,不出一月,必会有江湖饱受冷落,连半个知心的朋友,也结交不到!”
龙渊更是不服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以一年为期,我这次出去,行走江湖之时,就化装成奇丑少年,试试到底有没有人愿意理我!”云慧闻言,芳心窃喜,皆因她素知龙渊性情,最重许诺,这与自己分离一年里,他若是装成个丑少年,不但可以令他体会了人情冷暖,同时也可以防止少女们爱上了他。
这岂不保险之至,一年后,黄山会面,那时节自己既便是还不曾报完师仇,至少可因一年的别离,使龙渊体会到自己的情意,而在会面时,有所表示啊!
不过,表面上她并不显示出来,反而将话转开。
次日,龙渊怀抱着满腔的惆怅、依恋,离开黑礁屿,由李七父子驾船相送。
云慧忍着泪水,强颜微笑着送别,并让他带走两袋珠宝,与他平日里应用穿着之物。
她痴立在礁屿之巅,目送着孤帆远航,直到看不见半点踪影,方才怅然若失的回转石屋。
赵妈妈当然也十分难过,但瞥见云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样,却令她更加痛惜。
她一边劝慰,一边在暗打主意,想设法促成这一双佳儿佳女的百年好事,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龙渊,亦是与云慧一般的难过,他凝在船梢,注视着礁屿上云慧的身影,渐渐的消失,他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须要向她诉说。
他仿佛失去了生命的一部份凭藉,觉得自己的心情,真如同大海中失舵的孤舟一般,茫茫然无所依归。
到这时,他才开始知道,云慧在他的心中,占据多大的地方。他似乎不能离开她,否则,任何的生活,都将是了无情趣的。
不过,目前他心底还有着一层误会,觉得云慧,并不如他一般,将对方看的很重。
他有点负气,因之,他将自己的这种情感,强迫的解释以因为一直与云慧生活在一起,未曾独立的闯练过之故。
他想,自己先呆在家里享受些温暖与热爱,再去江湖中游历一番,则必会冲淡这种情绪。
他故意与李七父子攀谈着,凭着记忆,说出自己家乡的居处,以效正航线。
一天的航程过去,巍峨的劳山在望,渐渐的望日崖上景色,亦一一入目。龙渊会见那几处红楼,心头不由狂跳起来。
人都是如此,当你第一眼看见久别的家园之时,必定是万分激动与兴奋的!
他有些迫不及待,船离着沙岸还有几丈远,他便自施展出绝顶轻功“随波逐流”掠过海波,如一道轻烟般,向岸上奔去。
他一气掠上崖顶,俊目一掠,崖上的景物亦旧,却显然荒凉不少。
只见那杂草丛生,虫蛇时现,楼门处处紧闭,蛛网到处盘结,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龙渊心头轰然一沉,满腔喜悦冷去半截,他情难自禁,悲从中来,泪珠儿滚滚,正是伤心到极处!
他心犹不死,掠到中央一座楼前,扭开木门,走入大厅。
大厅果然是尘埃遍地,杳无人迹,他疾足登楼,打开了所有的房门,一一查看。
但,房内的木器,虽未搬走,陈设仍如十年前一样,人面却不知何处去了?
这一个意外,实在个大大的打击,他哀伤的徘徊在母亲的房内,抚摸着每一件熟悉的家俱,心中充满了旧梦的影子。
他痴迷的回忆父母的慈颜,不忍骤离,直到楼下传来了人声。
他霍然色喜,疾奔下楼,但闪目一瞥处,心情又骤然冷下来。
原来,厅里不是别人,正是李七父子,从楼下送来了他的东西。
李七十分讶异,龙家人何以走得一个不剩!他看见龙渊悲戚的面容,也万分同情,但,他能说些什么呢这一切都是他一无所知,与无能为力的呀!
龙渊抑住悲痛,向李七父子道劳致谢,并留他们在此暂过一夜。
李七父子婉言谢绝,说必须立即回船,他问龙渊有无其他吩咐,有否向云慧要说的事情。
龙渊的心思,被这意外的事实,搅得正乱。他胡乱的应付一下,便将李七父子送走。
他如今需要清静,他需要在清静中发泄自己的悲哀,他需要静静的思考,由于这目前的事实,推翻他原有的计划,他不得不重作另一步打算。
李七父子叹息着同去,留下来龙渊一人,在他母亲过去的寝室内,哀哀垂涕!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是天已黑了多时!
龙渊渐渐的平静,渐渐的恢复神志!
他一时还不能思索,于是便找了只扫把打扫着那间寝室。
他将带来行囊打开,铺在床上,默默的坐着,运一阵功夫,然后再睡下床,静静推想。
他想,看这楼房完好的样子,不像是遭遇到任何意外,他的家人,像这样走得一个不剩,必然是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人海茫茫,让他去那里找去?
他又想,应该到处去看看,是否有留下的线索,可以帮自己决定方向。
如果,真的寻找不到,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对这一问题,他不敢细想,因为,那实在是太惨酷了!
于是,他便仅仅假定他们是搬了家,他决定明天开始,先到附近人家里问问,看是否能探出一点踪迹!
翌晨,龙渊从凄楚的梦中醒来,稍事梳洗,食用了一些云慧特为他做的食物。
他开始逐室细查,每座楼房,都不放过。
他不怕失望,虽然,大多数房间,都空闲着只有灰尘,却还是一室不遗的逐一查去。
他打开了最后一楼,那楼是建在最外边,过去,它是属于七伯伯龙致智的。
他一进楼门,心头陡的一震,皆因,那楼内尘土甚少,像是三天前曾被人打扫过一般。
龙渊的希望突然转浓,晓得最近必有人在此住过。
他迅速的逐室观察,果然,在楼后的一间地下房里,尚还有铺盖与用器在着。
只是,他连叫带找,却找不到一个人。
他想:“这人可能是离开了,不过,东西既未搬去,他一定还要回来!”那人不论是谁,既然住在这里,必知道他家的消息。
于是,龙渊便决定要暂时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