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没说话。他起身又拿了块冰搁在酒杯里重新坐了下来。你看得出他正在那里思索。不过我真希望他这会儿别说下去了有话明天再谈可他正在兴头上。通常都是这样你越是不想说话对方却越是有兴头越是想跟你展开讨论。
“好吧。再听我说一分钟的话……我的措辞也许不够理想可我会在一两天内就这个问题写信给你的。那进修你就可以彻底理解了。可现在先听我说吧。”他又开始用心思索起来。接着他说:“我想象你这样骑马瞎跑。将来要是摔下来可不是玩儿的——那是很特殊、很可怕的一跤。摔下来的人都感觉不到也听不见自己着地。只是一个劲儿往下摔。这整个安排是为哪种人作出的呢?只是为某一类人他们在一生中这一时期或那一时期想要寻找某种他们自己的环境无法提供的东西。或者寻找只是他们认为自己的环境无法提供的东西。于是他们停止寻找。他们甚至在还未真正开始寻找之前就已停止寻找。你在听我说吗?”
“在听先生。”
“真的吗?”
“真的。”
他站起来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威士忌重又坐下。他有好一会儿工夫没说话。
“我不是成心吓唬你”他说“不过我可以非常清楚地预见到你将会通过这样或那样方式为了某种微不足道的事业英勇死去。”他用异样的目光望了我一眼。“我要是给你写下什么你肯仔细看吗?肯给我好好保存吗?”
“好的。当然啦”我说。我也的确做到了。
他给我的那张纸我到现在还保存着呢。
他走到房间另一头的书桌边也不坐下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什么。随后他拿着那张纸回来坐下。
“奇怪的是写下这话的不是个职业诗人而是个名叫威尔罕姆.斯塔克尔的精神分析学家。他写的——你是不是在听我说话?”
“是的当然在听。”
“他说的是:‘一个不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他探过身来把纸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当场读了谢了他就把纸放进衣袋。他为我这样操心真是难得。的的确确难得。可问题是我当时实在不想用心思索。嘿我突然觉得***疲倦极了。
可你看得出他一点也不疲倦。主要是他已经很醉了。“我想总有一天”他说“你得找出你想要去的地方。随后你非开步走去不可。不过你最好马上开步走。你决不能再浪费一分钟时间了。尤其是你。”
我点了点头因为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可不太清楚他在讲些什么。我倒是挺有把握懂得他的意思不过我当时并不太清楚他在讲些什么。我实在***太疲倦了。
“我不愿意跟你说这话”他说“可我想你一旦弄清楚了自己要往哪儿走你的第一步就应该是在学校里用功。你非这样做不可。你是个学生——不管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应该爱上学问。而且我想你一旦经受了所有的维纳斯先生和他们的‘口头表达’课的考验你就会现——”“是文孙先生”我说。他要说的是所有的文孙先生并不是所有的维纳斯先生。可我不该打断他的话。
“好吧——所有的文孙先生。你一旦经受了所有的文孙先生的考验你就可以学到越来越多的知识——那是说只要你想学肯学有耐心学——你就可以学到一些你最最心爱的知识。其中的一门知识就是你将现对人类的行为感到惶惑、恐惧、甚至恶心的你并不是第一个。在这方面你倒是一点也不孤独你知道后一定会觉得兴奋一定会受到鼓励。历史上有许许多多人都象你现在这样在道德上和精神上都有过访捏的时期。幸而他们中间有几个将自己彷徨的经过记录下来了。你可以向他们学习——只要你愿意。正如你有朝一日如果有什么贡献别人也可以向你学习。这真是个极妙的轮回安排。而且这不是教育。这是历史。这是诗。”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从酒杯里喝了一大口酒接着又往下说。嘿他确确实实在兴头上。我很高兴自己没打算拦住他什么的。“我并不是想告诉你”他说“只有受过教育的和有学问的人才能够对这世界作出伟大的贡献。这样说当然不对。不过我的确要说受过教育的和有学问的人如果有聪明才智和创造能力——不幸的是这样的情况并不多——他们留给后世的记录比起那般光有聪明才智和创造能力的人来确实要宝贵得多。他们表达自己的思想更清楚他们通常还有热情把自己的思想贯彻到底。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十有九个要比那种没有学问的思想家谦恭得多。你是不是在听我的话哪?”
“在听先生。”
他有好一会儿没再吭声。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经历不过坐在那里等别人说话眼看着他一个劲儿思索实在很不好受。的确很不好受。我尽力不让自己打呵欠。倒不是我心里觉得腻烦——那倒不是——可我突然困得要命。
“学校教育还能给你带来别的好处。你受这种教育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现自己脑子的尺寸以及什么对它合适什么对它不合适。过了一个时期你就会心里有数知道象你这样尺寸的头脑应该具有什么类型的思想。主要是这可以让你节省不少时间免得你去瞎试一些对你不合适、不贴切的思想。你惺僵就会知道你自己的正确尺寸恰如其分地把你的头脑武装起来。”
接着突然间我打了个呵欠真是个无礼的杂种、可我实在是身不由己!
不过安多里尼先生只是笑了一笑。“来吧”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咱们去把长蹋收拾一下。”
我跟着他走到壁橱那里他想从最高一层的架子上拿下些被单和毯子什么的可他一手拿着酒杯没法拿那些东西。所以他先把酒喝干随后把杯子搁到地板上随后把那些玩艺儿搬了下来。我帮着他把东西搬到长榻上。我们两个—起铺床。他干这个并不起劲。他把被单什么的都没塞好。可我不在乎。我实在累了就是站着都能睡觉。
“你的那些女朋友都好?”
“她们都不错。”我的谈吐真是糟糕透了可我当时实在没那心情。
“萨丽好吗?”他认识老萨丽.海斯。我曾向他介绍过。
“她挺好。今天下午我跟她约会了。”嘿那好象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们两个的共同之点并不多。”
“漂亮极了的姑娘。还有另外那个姑娘呢?从前你跟我讲起过的那个在缅因的?”
“哦——琴.迦拉格。她挺好。我明天大概要跟她通个电话。”
这时我们已把长蹋铺好。“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安多里尼先生说。“我真不知道你的两条腿往哪搁。”
“没关系。我睡惯了短小的床铺。”我说。
“感谢你极了先生。你和安多里尼太大今晚上真是救了我的命。”
“你知道浴室在哪儿你要是需要什么只顾喊好了。我还要到厨房去一会儿——你怕不怕灯光?”
“不——一点儿也不。太谢谢啦。”
“好吧。明天见漂亮小伙子。”
“明天见先生。谢谢您。”
他出去到厨房里我就走进浴室把衣服脱了。我没法刷牙因为我身上没带牙刷。我也没睡衣裤安多里尼先生忘了借我一套所以我只好回到客厅把长榻边的小灯关了光穿着裤衩钻进了被窝。那长榻我睡起来确实太短可我真的站着都能睡觉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我醒着躺了只几秒钟想着安多里尼先生刚才告诉我的那些玩艺儿。
关于找出你自己头脑的尺寸什么的。他的的确确是个挺聪明的家伙。可我的那两只混帐眼睛实在张不开了所以我就睡着了。
接着生了一件事。我甚至连谈都不愿谈。
我一下子醒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我一下子醒了。我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象是一个人的手。嘿这真把我吓坏了。那是什么呢原来是安多里尼先生的手。他在干什么呢他正坐在长榻旁边的地板上在黑暗中抚摸着或者轻轻拍着我的混帐脑袋。嘿我敢打赌我跳得足足有一千英尺高。
“你这是***干什么?”我说。
“没什么!我只是坐在这儿欣赏——”“你到底在干什么嗯?”我又说了一遍。我真***不知说什么好——我是说我当时窘得要命。
“你把声音放低些好不好?我只是坐在这儿——”“我要走了嗯”我说——嘿我心里可紧张极了;我开始在黑暗中穿我的那条混帐裤子。我真***紧张到了极点连裤子都穿不上了。我在学校之类的地方遇到过的性变态者要比谁都多他们总是看见我在的时候毛病作。
“你要上哪儿去?”安多里尼先生说。他想装出***很随便、很冷静的样子可他并不***太冷静。相信我的话好了。
“我的手提箱什么的全都在车站上。我想我最好去一趟把它们取出来。我的东西全在里面呢。”
“到早晨也能取。现在快睡吧。我也要去睡了。你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有一只手提箱放着我所有的钱什么的。我马上回来。我会叫辆出租汽车马上回来”我说。嘿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简直站不稳脚。“问题是那钱不是我的。它是我母亲的我——”“别胡扯啦霍尔顿。快睡吧。我也要去睡了。钱不会少的你可以到早晨——”“不我不是说着玩的。我非去不可。我真的非去不可。”我***都已穿好衣服只是找不着领带。我再也记不起把领带放在什么地方了。我就不打领带穿好上装。老安多里尼先生这会儿正坐在离我不远的一把大椅子上拿眼望着我。房里漆黑一团我看不太清楚他的动作可我照样知道他正拿眼望着我。而且他还在那儿喝酒呢。我都看得见他手里拿着那只盛有冰威士忌的酒杯。
“你是个十分、十分奇怪的孩子。”
“这我知道”我说。我甚至没仔细寻找我的领带。所以我不打领带就走了。“再见吧先生”我说。“非常感谢您。一点不假。”
我往前门走去的时候他一直跟在我后边;当我按电梯的铃的时候他就站在那个混帐的门道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我是个“十分、十分奇怪的孩子”。奇怪个屁!随后他就站在门道里等着直等到混帐电梯上来。我这混帐一辈子里等电梯再也没等过这么久的我能对天誓。
我在那儿等电梯他也一直站着不动窝儿我真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好所以我就说:“我要开始读几本好书了。真的。”我是说你总得讲些什么才好。那情况真是尴尬极了。
“你拿了手提箱马上就回这儿来。我不把门门上。”
“非常感谢”我说。“再见!”电梯终于上来了我就进了电梯下楼。嘿我象个疯子似的索索乱抖。我浑身还在冒汗。每次遇到这类性变态玩艺儿我就会浑身冒汗。我从孩提时候起这类的事遇到总有二十次了。我实在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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