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跟着伙计到了后院,果然发现有两个小院门,那个伙计往右面的院门走过去,苏东二这才发现这小套院一共四间客房,院中还栽种着各色菊花,十月里已绽放出美丽的花蕊,好看极了。院子正中央好大一棵梅花树还未完全开花,倒也闻到了梅香清味。
柳青青便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好香”
苏东二对司马如龙道:“咱两人分住两边房,中间的由文大人与柳姑娘用。”
司马如龙日吩咐伙计送吃的了。
四个人围坐在文昌洞的房间中,四方桌子各坐一方,那文昌洞还要了酒菜,他当先举杯对苏东二与司马如龙两人道:“两位义士,这一路下来,全仗二位义士的大力协助,文昌洞才会平安地来到此地,过了今夜,明日就到北京城了,是生是死,很难预料,所以今夜我向两位义士碰杯致谢。”
他也要柳青青举杯,又道:“干。”
司马如龙道:“文大人,休客气,咱们敬的是忠良之臣,爱的是善良之人,文大人一片忠肝义胆,忘却性命而走北京,咱们自应舍命保护,要客套便俗气了。”
苏东二接道:“咱们还打算陪着大人上殿呢。”
文昌洞摇手,道:“此事万万不可,到了北京,我自会跪守午门外,且看那魏公公如何对待我这个不要命的人。”
四个人吃了一大半,忽地,院门有人在叩。
司马如龙看看苏东二,道:“会不会是伙计?”
苏东二道:“司马兄,有句话你知道”
“什么话?”
“黎明前会黑一阵子。”
司马如龙笑笑,道:“我懂。”
只见苏东二站起来,他把两粒避毒珠悄悄地塞进鼻孔,便起身走出房门。
穿过花间,苏东二到了院门后,他冷冷地道:“外面什么人?”
一个伙计回应道:“客官,有贵人造访。”
苏东二一怔,他还是把院门拉开了。
那是一位十分阔气的中年人,头戴一顶丝帽,锦缎丝袍外罩狐皮坎甲还露出一撮金黄色狐毛压在边沿上。
天黑不见他穿什么,但见一块碎银子塞在伙计手中,喜得伙计直叫“谢”
这中年人再看看苏东二,他扬了一下左手的黄缎包,冲苏东二一笑,道:“文大人在吗?”
苏东二冷冷地道:“你是谁?”
“在下姓桂。”
苏东二看这姓桂的面色血红,只道是天冷冻的,但他穿得很好,再看他的手,手指头好像不见肉。苏东二就是想不起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物,总以为必是京中的人,苏东二怔怔的,因为他又想,这人的口音又不似京中人的口音呀。
姓桂的开口一笑,道:“在下是来拜见文大人的,麻烦兄弟带个路。”
苏东二道:“有事?”
“兄弟当然有非常重要的事才冒昧前来。”
“什么事?”
“进去见了大人便知道了。”
苏东二笑笑,道:“朋友,我想看看你这个包里面是什么东西。”
姓桂的道:“可以,可以。”
他摊开在手掌上,右手五指迅速地把黄缎包打开来,只见里面只不过一张红柬与一件古玩而已苏东二道:“这是做什么的?”
姓桂的道:“十分重要,可容我到房中再细说?”
苏东二见这人的指甲稍长之外,身上不可能带什么兵刃,便把手一伸,道:“这边走。”
他边走边问,道:“桂先生见过文大人没有?”
“不曾见过,这次头一回。”
“头一次呀,你怎知文大人到了容城?”
姓桂的一笑,道:“当然知道,文大人一路辛苦,消息已经传进京中了。”
苏东二道:“那么,你桂先生与东厂的人是不是一伙的呀?”
姓桂的道:“你看我像不像东厂番子?”
苏东二道:“你是要我猜么?”
两人说着,已到了客房门口,苏东二往房中一瞧,他笑笑,立刻对房中道:“大人,客人来了。”
“请进来吧。”
苏东二把姓桂的带进门,自己闪身门内边,只见桌上摆的是三副杯筷,柳青青在一边正为大人斟着酒。
姓桂的匆匆走过桌前,甚是恭敬地施一礼,然后再四下里瞧不已。
苏东二道:“咦,你瞧什么?”
姓桂的道:“听说你们到了四位,怎么只有三位?”
苏东二道:“你是来看大人的,你管咱们来了几位。”
姓桂的一笑,道:“是,是,我失言。”
他把手上黄缎包托在掌上,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道:“文大人,我姓桂,桂大雷就是我,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代人前来送件东西。”
“打开来,什么东西?”柳青青一边冷冷地说。
姓桂的道:“三件东西,样样令人心动。”
他边说边把黄缎包打开来,只见第一件是个红柬,上附京城虎记银号银票一张,面额一万两白银。
他把银票小心地搁在大人面前,再拿起一张红柬,笑道:“魏公公的意思,三月之内调派太守为豫皖骠骑大将军。”
他指着一个雕刻精致的玉钿盒,道:“这是公公特别赠送的玉器,你打开一看就知道。”
就听大人冷冷道:“又加了证物三件,哼。”姓挂的道:“大人,何不打开这钿盒一看究竟?这可是人间不再之宝也。”
“不用打开了,你可以回去了。”姓桂的双掌真快,他一把取过那玉钿的盒在手,双目之中泛血红,他的面孔更厉色了。
只见他很快地把钿盒打开,钿盒先是冒出黑烟,随这发出“丝丝”响声,一撮黑牛毛细针直往文大人射去。
苏东二出手也不及。柳青青立刻拔出刀来一边闪。
就听得一声冷叱:“狗娘养的。”
大人的身子往后倒,倒得实在令人吃惊,太快了,快得姓桂的只笑了一半便笑不出来了。只听得“叮叮”细声传来,粉白的墙上一片黑笄子,牛毛毒针全扎在墙上了。
姓桂的一声冷吼:“可恶!”
苏东二却大叫:“小心有毒。”
这只一声叫,大人与柳青青已奔出房外了。
苏东二不怕,因为他早就把鼻孔塞住了。
苏东二一声冷笑:“哪里走!”
他挥刀便杀,不料姓桂的一指如尖匕,抓拿拨全用上了,他还嘿然冷笑不已。
姓桂的边冷笑,边闪跃,他还开口道:“娘的,十年江湖不再,倒冒出你这娃儿逞强了。”
苏东二心中一动,咬牙道:“你不留下你的大名呀,死了咱到哪儿为你报丧。”
姓桂的嘿嘿道:“报丧,说出来吓死你。”
苏东二道:“没关系,苏大爷是吓大的,多吓一次又何妨。”
两个人还在拆招较量着。
姓桂的道:“湘西僵尸桂大雷,娘的,你听过吗?”
苏东二当然没听过,但门外的大人听过。
门外的大人不是文昌洞,文昌洞早躲到另一房中不出面,苏东二去开院门的时候,司马如龙就叫文大人快快躲到另一房中了。
院外的大人当然是司马如龙,他听房中的声音,大声道:“苏东二,这家伙大有来头,当年也是暗中对付十大高手玩阴的桂大雷,江湖人叫他桂打雷,湘西僵尸弄尸毒,那毒烟”
司马如龙把桂大雷的底牌掀开来了,听得桂大雷哈哈狂笑,而苏东二这才明白,难怪这家伙能挡过他三次神奇的刺杀。
苏东二在房中与桂大雷搏斗着,桂大雷拚命地阻挡,他心中越杀越慌,因为他以为苏东二应该早已中毒倒下才是,为什么他不倒,反而精力更旺盛?
他怎知苏东二早把两粒避毒珠塞入鼻孔了。
房中搏斗得凶,司马如龙却在院中道:“苏东二,别堵住房门,叫他出来吧。”
苏东二却在这时猛一斜身欺近,就听桂大雷一声雷嗥:“吁”
他叫的声音也特别,可是与别的挨刀人一样也在冒血,而且血冒得似有声音,声音是“沙”
苏东二一刀扎在姓桂的胯骨上,当苏东二拔出刀的时候,桂大雷一头冲到院子里。桂大雷人尚未站定,一道冷电激射过来。
“哧”!那正是司马如龙迎面一刀。
这一刀原是要取桂大雷的命,刀刃是照他头上劈,但桂大雷也非泛泛,他猛一闪,却是肩头一块半斤皮肉被司马如龙切下来。
“吁”
又是这一声怪叫,也许僵尸就是这叫声。
桂大雷叫着一弹三丈五尺高,他跃上屋顶就往暗处逃,那鲜血一路洒向远处了。
苏东二追出院中,只见柳青青提刀捂着口,这光景她吓坏了。
苏东二开口了:“司马兄,你这一刀吓坏柳姑娘了,你罪过呀。”
司马如龙收刀,他走近柳青青,他刚张开一臂,柳青青便投入他的怀抱中了。
柳青青哭了。
她抽噎地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恶人要杀我舅,难道已无天理了?”
司马如龙道:“有,当然有天理,咱们还未倒下呀。”
于是,文昌洞自另一房中走出来了。
文昌洞对苏东二与司马如龙道:“太可恶了,他们非置本官于死地呀。”
司马如龙扶着柳青青,道:“大人,你们早早安歇,我二人自有安排。”
文昌洞道:“刚才若非你的计谋,本官已死在那人手中了。”
司马如龙也相信,幸而他的反应快,稍慢一丝时间,他也难保不被毒针射中。
当然他也知道,文昌洞的武功只能在马上交手,在这儿却施展不开。
江湖中的阴毒他想应付?差远了。
柳青青与文昌洞回屋了,谁还有心情再吃喝,还是关上房门与后窗早早睡下。
文昌洞明白一件事,明日进京又是一次生死之大事,他下决心豁上了。
文昌洞不卯足劲豁上也难了,因为这一路上多少死难之土为他而死,而且死无怨尤,多少热血男儿,那么心甘情愿地为他齐往正义之路共生死,他能不拚命吗?
这一夜文昌洞有一半时辰是怒视着难以合上眼的。
这一夜苏东二又与司马如龙分担文大人的安全。
当然,苏东二免不了再一次地吹起了无声笛,那比之有声音更见功力。
天就快亮了,文昌洞才与柳青青二人步出房门来,苏东二已上前,道:“吃的已备,咱们为了赶路,就在路上凑和着吃些吧。”
文昌洞点点头,道:“也是我想的,尽早快马赶进北京城。”
司马如龙与柳青青过来了。
文昌洞已经坐在马背上了,他忽地又下得马来。
文昌洞对柳青青与司马如龙道:“你二人过来,我有心里话要对你们说。”
司马如龙与柳青青走到文昌洞身前,就见文大人一手搁在司马如龙的肩上,道:“司马壮士,你可知我这外甥女的父亲是何人?”
司马如龙道:“略有所闻。”
一叹,文昌洞道:“她父亲当年也是一位血性人物,少林俗家弟子,大侠柳文堂便是。你可曾听过他的事迹?”
“听过,当年十大高手会泰山”
柳青青忍不住地哭了。
文昌洞道:“原来你已知道当年之事了,不错,那时候青青十多岁,她虽女流,却立志学父之风。”
他看看柳青青在拭泪,又道:“司马壮士,我见你们还合得来,而我此次进京,是生是死实难预料,所以在我进京之前,我要把青青的终身托附于你;万一我不幸,你们仍可以仗义江湖行,也不枉咱们忠良侠义之风。你意如何?”
一边的苏东二暴吼一声,道:“司马如龙,叩谢呀,你这驴。”
司马如龙果然欲向文昌洞施礼,却被文昌洞拦住了。
文昌洞看看青青,道:“孩子,你不会嫌舅鲁莽吧?”
柳青青低声道:“舅,怕是我不配。”
文昌洞笑了,对柳青青道:“这一路走来,也只有这件事令老夫稍舒眉头。”
苏东二道:“这是喜,也是大喜,也许喜事一冲,大人安泰来了。”
文昌洞道:“但愿如此,哈”四个人上马走了,而柳青青与司马如龙之间当然是感情更进一步了。
文昌洞在司马如龙与苏东二的保护下,快马加鞭地一路狂奔,过午不久便进了北京城。那文昌洞什么地方也不去,他拍马来到午朝门外的一道石牌坊。
他老兄真的是玩命了,只见
文昌洞把纱帽托在手上,纱帽下面压着一叠奏章,他还打散一头长发,袍带不系地跪在石牌坊下面。这个动作还真吓坏了不少进出的人。
不少百姓还看着议论纷纷。柳青青也披着散发守在一边。
司马如龙与苏东二感动了,人啊,有几个会如此地真心为百姓呀。
两个人分站在文昌洞两侧,虽然是金刚柱石,都也目中见泪。
这件事很快地传开来,北京城内哄动了,当然,东厂的人也知道了。
其实他们早已知道了,只不过到了此刻,他们也无什么良策了。
北国的寒夜无风也寒冷,而寒冷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就在天黑不久,忽然有一顶软轿自午朝门外另一端匆匆地来到石牌坊下面,小轿的后面跟着一个小厮。
小轿停在文昌洞四人身边不走了,只见那小厮走到文昌洞大人面前,十分恭敬地施了一礼,道:“你是文大人吗?”
文昌洞不开口,他长跪而半闭着双目。
柳青青开口了:“小弟弟,什么事?”
那小厮道:“是御史方大人特派小子来接文大人回御史府中,等到四更一到同咱们大人一齐上朝。”
柳青青道:“小弟弟,你请回上方大人,咱们在此等到五更早朝,方大人的好意,容后图报了。”
那小厮不动,他弯腰对文昌洞道:“文大人,你若不同小子回御史府,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呀。”
柳青青道:“有什么不好?”
这小子更走近一步,道:“我们大人会生气的呀,这儿天寒地冻,不走夜里会落大雪呀。”
柳青青道:“不用劳神了,我舅决定不会离开这儿的,你们清回吧。”
那小厮双手抱拳,冲着文昌洞深施一礼,道:“文大人,小子回去了。”
他了字出口,忽地袖中抖出一把闪亮的短匕直往文昌洞的胸前刺去,那几乎就是难以防备的刺杀,而柳青青已惊叫:“哟呀”
与此同时,小轿中又跃出一人,这人只一下轿,两个轿夫也出刀了。
就听苏东二一声大笑,道:“无法无天。”
他的叫并不影响他的动作,当小厮平飞而起尖刀就快刺中文昌洞的时候,苏东二已抓住这小厮一腿,忽地又摔又抡,直把这小厮往小轿杀到的三人撞去。
苏东二对柳青青道:“保护大人。”
就听“咚”地一声响,那小厮被摔得“哎唷”一声怪叫,这才发觉他并非是小厮,乃“猴仙”吕太白打扮的。“猴仙”吕太白已受了伤,但他仍然能战。
轿中藏的不是别人“河涧阎罗”屠天云来了。
两个抬轿的也不好惹,东厂番子中两个高手。
苏东二笑道:“娘的,苏大爷只看轿子一闪一晃的就知道轿中藏有人。”
司马如龙道:“我也早看这轿子有问题,苏东二,管他什么所在,你我照杀。”
“河涧阎罗”屠天云大吼,道:“苏东二,你这小子,你伤了我的女人呀。”
苏冻二道:“我不打算伤了她的,我的打算是杀了她,就像现在,我已打算杀了你一样。”
屠天云大怒,吼道:“老猴子,咱们不能被这两个后生小辈瞧扁了。”
“猴仙”吕太白摇晃着双臂,道:“如果不能为公公解忧,咱们尽早开溜,娘的,杀!”“跑!”司马如龙的尖长刺刀拔出来了。
他对苏东二道:“苏东二,这两个由我打发,两个番子是你的了。”
苏冻二道:“我从不拣食,口味也大众化,只是咱们出刀要干净,完事收刀。”
司马如龙已往吕太白与屠天云杀去。
苏东二冷然对两个番子道:“你们的三当头在路上等你们,还不快去会合。”
东厂三当头早被苏东二杀死在大风谷,头—回东厂三当头丁冲天侥幸地逃过一死,但他再遇上苏东二便再也没有那样的便宜了。
苏东二的话,这两个番子一听就火大了,两个人大吼一声:“杀。”
午门是上朝候驾的地方,也是杀人的地方,不少人就怕那么一句话:“推出午门斩了。”此刻没人发下这道杀人令,但此刻却更惨,当两个番子扑向苏东二的时候,真玄,只见一道冷芒一现,两个番子已往地上倒去。
这二人真没见过有人出刀那么快的,快得几乎要追回逝去的时光似的。
苏东二杀了两个番子,他叫了。
他对正在旋腾的司马如龙道:“司马兄,我可否再多分一点?我很贪心的。”
原来司马如龙与吕太白、屠天云三人尚未搏杀,三人只是在寻找有利时机。
听得苏东二的话,司马如龙道:“这是两个老滑头,苏东二兄弟,咱们合杀,我已不想同他们再耗下去了。”
苏东二道:“谢谢你,分我一杯羹。”
苏东二立刻向屠天云扑过去。
不料屠天云见苏东二向他奔来,想是早对苏东二有所顾忌,他忽地转身便走,边跑边叫:“老猴子,撤!撤!咱们不打无把握的仗。”
他这话才完,一条人影已跑在他的前面,是的,吕太白比他逃得更快。
高手对决,如果一方不干,那是很难追上的,而苏东二与司马如龙又不能离开文大人太远,便也哈哈一笑地回到石碑坊下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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