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夜晚依然寒冷如冰,白日的暖阳残余的暖意早已被黑夜吞噬的一干二净。
几盏宫灯的照耀下,司慕涵缓步行走在了安静的宫道上,便是身边跟着许多人,然而周围还是那般的安静,仿若天地间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般。
她的心依旧无法从上午苏惜之的伤痛记忆中缓过了,或许这般现象之于她也算是件好事,至少证明,她的心,还不至于变得那般的冷漠无情,坚硬如石。
午膳前,雪暖汐派人过来说,程氏所住的偏殿屋顶出了些问题,不能住人了,他已然下令让程氏搬到了正殿他寝殿旁边的畜当中,也因为忙着这件事,午膳便不过来与她一同用了。
司慕涵明白雪暖汐的用意,他是想将程氏住的离自己近些,方便照顾和保护,他寝殿旁边的畜虽然没有偏殿那般大,但是却是在正殿当中,更为的安全,便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她没有阻止,便让人告诉他,她知道了,一切便随他的安排。
既然已经决定了让他历练,便要放手,而且,自苏惜之上午那些话之后,她便已经有了如何化解贵王这一威胁的法子。
也是希望,这个法子不仅化解了她眼前的危机,也为过去皇家犯下了的孽做一个了断!
午膳过后,她便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虽然尚未脱离苏惜之所言的影响,但是却还是强迫自己将当日的政事给处理完了,待处理完政事之后,天色便已经黑了。
司慕涵没有宣晚膳,不饿,却也没胃口。
又在御书房呆了会儿便再也呆不下去了。
只要呆在了那里,一闲下来,她便会忍不住去想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变成了如同圣祖皇帝那般一的人,这般一想,心情更是烦躁不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也很清楚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她可以同情苏惜之,可是难过,但是却不能烦躁不安。
若是现在便开始烦躁不安,将来的数十年时光如何过?离开了交泰殿,她便这般在宫中走着,不让宫侍多嘴劝阻,也不说去哪里,便是这般安静地走着,似乎自从登基以来,她甚少这般一个人走着。
是的,一个人,身边所跟着的这些宫侍侍卫在她的生命当中不过是一个透明存在。
便是这般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她忽然间停住了脚步,不想再走下去了。
然而这时候,她却想到该去哪里。
司慕涵忽然发现偌大的一个皇宫仿佛没有她的落脚之处。
观星殿她不想去,不是不想见雪暖汐,而是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许是为了她而留下来的程氏,如今他坐了正殿,她去了必定会见到他的。
而蒙斯醉那里,他性子一向敏慧,定然会看出此时她心中有事,如今他怀着身子,多思对于他没有好处,而她也不能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便是雪暖汐她也不能说,圣祖皇帝所做的这些事情虽然是为大周,然而却极为的不光彩,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圣祖皇帝的威名将会一败涂地,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而她也不想吓着他们,连她都这般了,何况是他们。
司慕涵在原处站了许久,最后抬头往朝和殿的方向看去。
她将来会不会变成如同圣祖皇帝一般的人她不知道,只是如今,她想尽一尽一个身为母亲的责任,自从水墨笑腹中的孩子怀上以来,她便没有给出过多少关怀,便是去看却也是匆匆而来匆匆去。
那个孩子还未出世,她便已经是个不合格的母亲了。
“去朝和殿。”司慕涵对着身边掌灯的宫侍道。
宫侍领命,便在前方引路。
然而当一行人到了朝和殿的门口之时,却见宫门紧闭。
“陛下,可需敲门?”一宫侍上前请旨。
司慕涵看着紧闭的宫门,问道:“朝和殿一向这般早便关宫门吗?”
“回陛下,奴侍不知。”那宫侍回道。
司慕涵凝视着朱红色的宫门,“既然关了宫门,凤后应该是歇下了,不必敲门了。”
“是。”宫侍领命。
司慕涵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随后转身离开,她并没有多想什么,以为水墨笑之所以这般早歇下了是因为怀着孩子,只是她却没有想到,今晚朝和殿之所以这般早便关了宫门那是因为水墨笑下的命令。
水墨笑并不知道司慕涵会来,甚至坚信她不会来,可是,他还是下了这个命令。
一切皆是因为今早听闻了关于程氏的流言。
与蒙斯醉一般,水墨笑信了那个流言,也推断出了程氏的身份。
然而与蒙斯醉为司慕涵担心不同,水墨笑却感到了心寒。
她连对待自己生父都这般的狠心无情,那往后,她会如何对待他腹中的孩子?
水墨笑不仅是心寒,更是害怕,更是忧虑。
他不想见她,便是知道她不会来,他也还是下了命令紧逼宫门,因为他不想见她,真的不想!至少现在不想!
只是此时他却并不知道,他便这般错过了一个或许可以化解两人之间间隙的机会。
司慕涵却又在宫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最后随侍的宫侍不得不开口劝说之时方才停下了脚步。
“陛下,夜深了,不如回宫吧。”
司慕涵看了一眼说话的宫侍,交泰殿内,除了苏惜之之外,她似乎一个宫侍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今她细看了眼前的宫侍,忽然间想起,此人先帝在世便已经是在交泰殿伺候的,“你是先帝时候的旧人?”
那宫侍一愣,似乎没想到司慕涵会这般问,随后恭敬地道:“回陛下,奴侍是先帝瑄宇二十四年调入交泰殿的。”
虽然言行没有什么失礼,但是言语间还是泄露出来一丝紧张。
司慕涵应了一声,但是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回陛下,前方不远便是翊侍君的听雨殿。”那宫侍回道。
司慕涵又看了眼前的宫侍一眼,“听雨殿?”
“是。”那宫侍道。
司慕涵抬头看向了前方,沉默会儿,随后道:“那便去听雨殿吧。”
这些日子她没有见过蜀羽之,先前是因为父君病逝一事,之后便是忙于政事,更重要的是,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方才不会再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继续恶化,她尚未找到可以修复他们之间裂痕的法子,所以,不想贸然去做。
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像是冬末湖面上的冰,只要稍加压力便会破裂。
“是。”
一炷香之后,司慕涵到了听雨殿的门口,这一次,她没有吃一个闭门羹。
守门的宫侍见司慕涵到来,像是一惊以为是看错了人,毕竟永熙帝已经太久未曾来过听雨殿了,半晌后,方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见礼随后又着急地进去通报。
当蜀羽之得知司慕涵到来的消息正低头做着孩子的衣裳,自从和司慕涵闹僵之后,他便没有动过这些衣裳,也是这两日方才拿出来,继续做下去。
许是因为听见了和安皇贵君的话,所以这些日子他的心也宽了许多,虽然还不至于可以回到从前,但是至少不会这个人死气沉沉的。
不过他依旧是深居简出,对于外边的事情并没有过大的大厅,便是曾经对程氏起了疑虑,但是自从知道了程氏入住了观星殿之后,便也收起了好奇之心。
能够让皇贵君亲自照料的人身份自然不是寻常,然而既然陛下不想让人知晓那人的身份,他便也不那般多事了。
也因为深居简出,他并没有听闻外边程氏的流言。
在得到通报之后,他先是愣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在蜀青的提醒之下方才回过神来起身前去迎接。
司慕涵在寝殿外见到了蜀羽之。
只是两人却在见面的一瞬间气氛显得有些僵硬。
蜀羽之握紧了拳头,与一众宫侍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司慕涵上前,亲自将他扶起,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手臂僵硬着,眉头不经意间蹙了蹙,随后便松开了手,“朕见你的宫门还未关便过来看看。”
蜀羽之深吸了一口气,“外边冷,陛下进去吧。”
司慕涵笑了笑,“好。”随后便缓步走了进去。
进了寝殿,司慕涵淡淡环视了一圈,看着里边的装潢摆设,便知晓自己这般久未来,宫里面却也没有怠慢他,心便也安了下,便如同过去一般,坐在了窗边的暖榻上,随后抬头看向蜀羽之,却见他似乎有些不安,“你身子不好,坐下吧。”
蜀羽之应了一声是,便坐了下来。
随后,蜀青亲自上茶,同时也借着上茶的机会向蜀羽之使眼色,希望他能够服服软,趁这个机会和司慕涵和好。
蜀羽之没有多大的反应,此时他心里正想着为何司慕涵会忽然间过来,这般晚过来,可是要宿在这里?这个想法一出,蜀羽之便更是坐立不安了。
司慕涵看出了蜀羽之的不自在,然而面对这种情况,心里却只能叹息,同时也是庆幸蜀羽之如今虽然对她有些冷淡,但是至少没有如先前那般的连见也不愿意见她一面,她想寻个话题打破如今的沉默,然而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是没有话题可说,可是却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的又刺激到蜀羽之,便在抬手喝茶的同时,眼角的余光憋见了蜀羽之身旁堆着的一堆东西,便搁下了茶杯,问道:“这些事……”
蜀羽之见她说话,猛然抬头看着她,在见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旁之时,便也低头看去,却见正是他方才正在做着的孩子衣裳,“这是臣侍做的孩子衣裳……”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一件做好的递给了司慕涵。
司慕涵接过,细心看了会儿,笑道:“做的不错。”
蜀羽之也笑了笑,“再过不久凤后便要生产了,臣侍没有什么可送的,便想亲手做些孩子衣裳送给凤后。”
“朕记得在十六皇女府之时,你也做了不少。”司慕涵看着他,微笑道。
蜀羽之愣了愣,笑容有些僵硬,“那些都旧了,自然不能送给凤后。”说罢,便又拿起了几件衣裳,“这些衣裳有皇女穿得,也有皇子穿着,都是送给凤后腹中的孩子的。”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因为豫君要晚凤后两个月方才生产,臣侍想先给凤后做好了方才给豫君做,估计也是来得及。”
司慕涵看了看他,“衣裳做的不错,只是这衣裳的事情伤眼睛,也伤神,你身子一向不好,便是要做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再说了,孩子的衣裳内务府会备好的,也缺不了。”、
“臣侍也只是想尽一份心罢了。”蜀羽之放下了那些衣裳,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这个话题结束了,两人之间便也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当中。
司慕涵看着蜀羽之低着头,依旧是不自然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叹息,正想挑起另一个话题,却见蜀青进来,便打住了。
蜀青一直是呆在了寝殿之外竖起了耳朵听着里边的动静,虽然并没有传出两人争吵的声音,然而却是安静的可以,担心之下便借着询问主子是否想要用宵夜一事进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了。
蜀羽之听了蜀青的话,本是说不用的,然而却想起了司慕涵在一旁,便随口问了一句,“陛下可想用些宵夜?”
司慕涵点头,“先前没有提起朕倒是忘了朕晚膳都没用了,如今真的是有些饿了。”
“什么?!”蜀羽之惊愕而担忧道,“陛下没有用晚膳?”
司慕涵看着蜀羽之这般反应,心里却是生出了一丝欣喜,方才一直被阴云笼着的心也多了一丝明亮,“朕晚膳之时没什么胃口便没用。”
“这般晚了……陛下你……”蜀羽之是真的急了,如今这个时辰居然还未用晚膳,这要是弄坏了身子如何是好?他连忙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边走去。
司慕涵见状,微笑道:“羽之这便是哪里?”
蜀羽之连忙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司慕涵,见她一脸笑意的,不知为何,心竟然是窘迫起来,随后便行礼道:“臣侍去给陛下备些吃食。”
说罢,便不等司慕涵的反应,转身起步便走。
司慕涵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便也没有阻止。
蜀青看着自家公子便这般走出去,心里可是着急坏了,虽然公子这般反应是因为关心陛下,然而若是陛下认为公子故意躲着她,那该如何是好?
司慕涵见蜀青一脸着急的,“你家主子这些日子可好?”
蜀青闻言,连忙道:“陛下,主子这也是关心陛下方才这般着急的……”
“朕知道。”司慕涵淡淡道,随后重复了方才的问题,“这些日子朕忙着没时间过来,你家主子可好?”
蜀青见司慕涵没有动怒,便松了口气,又凝了凝神,便详细地将自家公子这些日子的情况一一说出,尤其是司慕涵寿宴当晚,蜀羽之抄写了一晚上的经文为她祈福,和安皇贵君病重期间,蜀羽之日夜抄写经文为和安皇贵君祈福,还强调蜀羽之之所以一直未曾前去探望和安皇贵君并非不关心而是因为他担心和安皇贵君不想见到他,也担心和安皇贵君见他去了,会想起大皇子的事情,以致病情加重。
自然,他的主要目的是想告诉司慕涵,蜀羽之是关心着她的。
司慕涵安静地听着,脸色也凝了起来,既然他这般的关心她,为何便却避着她?是因为心里的疙瘩始终除不去吗?
蜀青看了看司慕涵的神情,挣扎会儿,终究还是不顾自家公子的嘱咐,将那件事给说了出来,“陛下,主子并非不关心陛下,也并非不想见陛下,而是因为主子认为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担心自己会祸及陛下……”
司慕涵眉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什么?!”
蜀青缓缓地将那日和安皇贵君召见蜀羽之的事情给详细说了出来,最后跪在了地上,“陛下,主子是因为太过于伤心,所以方才会这般钻牛角尖的,其实在主子的心中,早便不恨陛下了!”
司慕涵怎么也想不到蜀羽之心中居然会这般的想,他居然将所有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不祥之人?她废了不少心思替他除掉这个恶名,如今他却自个儿给揽上了,司慕涵有些微怒,然而更多的却是心疼,他怎么便这般想自己?!
蜀青见司慕涵不说话,嗫嗫地开口:“不过……自从和安皇贵君跟主子说过之后,主子便也没有之前那般折腾自己了……这些日子虽然主子并没有恢复过去那般,然而却是好了不少……奴侍求陛下再给主子一些时间,主子定然可以完完全全地释怀的……还请陛下念在主子对陛下一片真心的份上,莫要责怪主子的怠慢……”
他将这件事说出来,便是希望陛下不要因为公子的冷淡而动怒。
司慕涵看着她,“朕知道了,你起来吧。”
“奴侍谢陛下!”蜀青见她应了下来,满脸的惊喜,只要陛下愿意给公子时间,他相信,不久之后公子定然能够重新得回陛下的看重的!
司慕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吩咐道:“方才之事莫要在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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