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晴姑娘的琵琶名声在外,掷千金听一曲的富人不在少数。为了这场表演,富商特意临水搭建了一方高台,台面铺了平整的青石,足足高出水面三丈高。此时久晴还未上台,台下已经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温行他们去的迟了些,便只能远远的找个酒楼的二楼的坐下来看。
依着这座城的气候,温行猜它位置偏北,此时大雪刚刚才停,云层初破,露出两屡浅薄的阳光来,堪堪透过窗子落在桌沿。自打白狱出来后,温行就格外偏爱晴天,即使明知道是梦境,他也不着痕迹的把手往窗边蹭了蹭,虚搭在桌沿上。
片刻之后,阳光倏忽的消失了,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有人兴奋道“快看,那是崇宁仙君的车撵。”
只见一溢彩流光的车架悬停在了半空之中,车架以灵力驱动,外镶素银白玉,线条端庄古朴。
久晴似乎是特意等候崇宁仙君,这车架一到,她便莲步上台,柔声道“送拜帖的时候,久晴想仙君日理万机,没期望过仙君赏脸,”她抱着琵琶盈盈下拜,笑道“不想仙君真的来了。”
车架前的帘子没有掀开,里头却传出一声轻笑,声线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天然带着丝慵懒随意的味道,
只听崇宁仙君缓缓道“美人相邀,叶酌却之不恭了。”
姑娘再拜,抱琵琶遮面,低头信手拨弦。
温行本来神色自然,却陡然捏住了衣摆。
崇宁仙君避世千载,但凡文献典籍,提及仙君,唯有崇宁二字,至于仙君本名如何,早已失传。然而车架里的这个仙君,却直接自称“叶酌。”
温行一时有些混沌,他猛然转头,连下泉长老的仪态也顾不上了,只皱眉问道“叶酌的酌,是哪个酌?”
小童还没说话,旁边便有一大汉抢白道“小兄弟,你怎么如此糊涂,仙君的酌,当然是‘酌酒援北斗,相约上高寒‘的酌啊,还能有第二个酌不成?”
那小童也道“公子,您不是糊涂了,老爷前两天才吩咐你万万记熟,您这就忘了,老爷该罚你了。”
温行定定的盯着他们,对其余充耳不闻,只问“崇宁仙君的俗家名姓,是叶酌?”
大汉和小童面面相觑,都有两分迷惑,那小童更是跨着一张脸,小心翼翼道“公子,您莫不是真给刺激疯了不曾?崇宁仙君当然是叶酌,这天下之大,还有谁敢冒仙君的名姓不曾?”
温行看了他们一眼,忽然伸手推开了面前的茶水,他右手虚划,立马就想招来飞剑,御剑飞上车架,掀起那帘子一探究竟。
结果一个剑诀比在身前,什么也没有,倒是那小童惊慌道“公子,你真的给魇着了不曾?”
这梦境里的小公子,是个压根没有修为的凡人。
温行只得抿抿唇,冷然拂袖,坐下不说话了。
自从半夜翻过叶酌的窗子,他便不如往常那样忌讳这个失礼了,刚刚抬腿就向往窗外跨。那小童给他吓了一跳,险些以为公子想不开要跳楼,连忙一把扑过来,按住他,哭求道“公子,您别想不开啊,我听说崇宁仙君不是坏人,您又如此貌美,定然同旁人不一样,他一定会善待您的。”
这话说的就有一些古怪了。
闻言,温行一怔,旋即隔着袖子握住他“你说什么?”
小童已经快哭出来了“公子,您真的傻了?”
温行养在下泉,极少入世,这些乌漆嘛黑的事儿本来一概不通,奈何和叶酌待了许久,浑话听了一耳朵,也能听出两分言外之意,当下皱眉道“到底何意?”
那小童一梗脖子,道“老爷说,仙君这两天驾临州府,身边不能没有有个伺候的,”
他偷偷瞟了一眼温行,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继续,声音越来越小,“老爷还说,给仙君做陪侍是,……是莫大的福气,若是公子做的好,江府上下,泼天富贵就唾手可得。“
竟然是要送给崇宁仙君当侍宠的。
周围一时安静了下来,那大汉等了半天,终于能插个嘴,问小童“你家公子同江老爷,什么关系?”
那小童低着脑袋,懦懦道“公子是老爷的儿,儿子。”
大汉啧了一声,又问“他娘呢?父亲送儿子当礼物,做娘的不拦着?”
那小童缩着脖子“夫人去世了,如今这个是后娶的。”
旁人一片唏嘘。
温行立在原地,脑海之中,唯有“荒谬”二字。
崇宁仙君于之剑修,便如同九重帝阙于之天下书生,高呼名姓已是亵渎。于剑修心中,其形容举止,就如同下泉之巅的皑皑白雪,九霄之上的高悬明月,所行所为,皆如月华澄澈清冽,不落凡尘。不论崇宁仙君同叶酌是否有关,温行都绝不能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游春狎妓。
他觉着荒唐,心想“这东海瀛洲宫为了考验一个心魔,连宫主的名誉都可以全然不顾了吗?”
又想“阵法因人不同,心魔最反应当事人的心境,我竟觉着崇宁仙君是叶酌,莫不是这两天魔怔了?”
他站在原地,神色冰冷非常,那小童看着有些害怕,也不敢多呆,扯了扯温行的袖子,问他“公子,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温行不答话,脸色越发难看。
此时久晴姑娘的琵琶声陡然大了,原本清幽的声音骤然高亢,似黄沙席卷,战马嘶鸣,一曲已快到尾声。
急弦过后,她抬手落下一个余音,尾指轻轻揉弦,琴声如烟雾一般弥散开来,消失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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