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拿起桌上的烟,拆开,抽出一支,递给唐小舟。唐小舟用手掌档住,说,对不起,不抽。刘主任问,是一直不抽还是现在不想抽?唐小舟说,以前抽过,现在已经戒了。
唐小舟以为,自己说了这话,事情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个刘主任与众不同,一定要劝唐小舟接下这支烟。唐小舟无可奈何,只得伸手接了。刘主任又要替他点上。他懒得和这种人纠缠,点了,却不吸,拿在手上。
刘主任命令一名手下打开桌上的五粮液。年轻人拿起酒瓶,要往唐小舟面前的杯子里倒。唐小舟立即伸手档住,说,对不起,晚上赵书记还有安排,我不能喝酒。
赵书记的头街太大,这个年轻人顶不住,只好放下酒瓶。唐小舟以为就此过关了,叫服务员送饭上来。刘副主任接过了酒瓶,要亲自给唐小舟倒酒。唐小舟再次解释,自己晚上还有工作,不能喝酒。唐小舟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翻了这位刘老兄,他变得不依不烧,无论如何,要敬出这杯酒。唐小舟不肯,他便说,喝不喝都没所谓,为了表示对上级首长的尊重,酒杯还是应该满上。唐小舟想,你满上就满上吧,反正我不喝。
酒终于满上了,刘主任又征了好半天,因为唐小舟坚决不喝,刘主任的脸色就很难看,整个脑门都是红的。唐小舟知道这个刘主任心里极度不爽,却又无可奈何。省委党校办公室是个处级机构,副主任嘛,自然就是副处级。从级别上看,刘主任和唐小舟差别不大,年龄上,刘主任应该比唐小舟大好几岁。他或许以为自己和唐小舟处于同等级别,彼此应该尊重,而唐小舟先不肯抽他的烟,后不肯和他喝酒,是不给他面子。在官场,常常能够见到这样的人,自以为是个人物,稍稍有点不如意,便像点着的鞭炮一般。
没想到刘副主任卯上劲了,端起面前的酒杯,硬是和唐小舟面前那只杯子碰了一下,自己喝了,再举着空杯子,倒立着,亮在唐小舟面前。唐小舟心里烦,不理他,见饭还没有上来,便端起碗,往碗里舀了些菜,开始大口地吃。刘副主任说,唐秘书是省里的领导,我们党校是在乡下,我乡下人不懂规,冒犯了省领导,先自罚三杯。说着,果然又喝了两杯,再给面前的杯子倒满,端在唐小舟面前,说,唐秘书,我已经自罚了三杯,再敬首长一杯,总该可以吧。
唐小舟已经听出来了,他先强调唐小舟只不过是一个秘书,后来又语带讥讽地称他为首长,显然是极度不满。唐小舟无论是以前当记者还是现在当首长秘书,都未遇到过这样的人,极其尴尬,却也知道,这杯酒不能喝。此人已经带了强烈情绪,自己只要喝下一杯,接下来就可能有大麻烦。
可就在这时候,林椰过来敬酒。如果说林椰的外貌还不能说漂亮无比魅力无敌的话,她的白,确实是惊世驮俗,万里挑一。正因为白,她走动的时候,一路抖落的,都是特殊的光泽,她端着红酒过来,还没有靠近,附近几桌的男人,便已经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待她走到唐小舟面前,这些男人的目光就不是好色和贪婪,还有嫉妒。此事不知是否挑逗了刘副主任,他抓住机会,立即发起战争。林椰敬酒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站起来,硬是从林椰手里抢过了酒杯,说是红酒不能表示诚意,如果要向首长表示诚意的话,一定要用白酒。
林椰不知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见刘主任接过了她的酒杯,又换了一杯白酒,便将酒杯端过来,要向唐小舟敬酒。唐小舟很清廷,无论谁来了,这杯酒不能喝,否则,今天这事没法完。
林椰还是熟悉官场的,尤其熟悉酒场,她一看架式,多少也明白过来。明白自己陷入了尴尬,也明白唐小舟此时正尴尬着。自己站在这里,酒敬不出去,自然难堪,而自己若是想尽一切办法,硬是让唐小舟喝了这杯酒,面前这个地中海发型的男人,还不定要对唐小舟干些什么,那样,就是自己给唐小舟难堪了。好在林椰颇有经验,右手举了自己的酒杯,左手端起了唐小舟面前的酒杯,说,我敬唐处,是诚心诚意,唐处晚上有工作,也是实情。我这杯酒,如果敬不出去,我肯定没脸从这里走开。唐处这杯酒如果喝了,又是违纪。看来,只有一个办法解决,我这杯酒,我喝了,唐处这杯酒,我代了。
林椰将两杯酒干了,自然解了唐小舟的围。但是,她自己的尴尬处境不仅没解,反而更加严峻了。刘副主任之所以要闹事,就是因为对唐小舟不满,现在一个如此漂亮迷人的女性,竟然以这种方式讨好唐小舟,他岂能满意?唐小舟油盐不进,他无可奈何。既然林椰伸了这个头,他要对付林椰,还是有办法的。果然,林椰还没放下酒杯,刘副主任便端着自己的杯子和酒站起来,说,既然林主任替唐处喝了酒,正好,我仰慕唐处长之情,犹如雍江之水,滔滔不绝。长期以来,我都想有机会敬唐处长一杯酒,这杯酒,是不是也请林主任代表?
唐小舟想拉住林椰,却也知道,他一旦出手,事情就会越搞越复杂。林椰接战,显然是想帮他,这伙人缺乏善意,今天如果没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非把林椰放倒不可。遇到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办法?惟一的办法,就是一走了之,至于那些人会怎样看他,他顾不得了。想到这里,他也不管林椰,迅速将碗里的饭吃完,将碗往桌上一放,站起来就走,甚至连招呼都没和人打。他很清廷,用不了多久,党校就会有传言,说他唐小舟太傲气。事到如今,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不光顾不得,还得动用一下自己的权力,压一压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唐小舟来到主席台,却并没有太靠近。如果他走得离赵德良太近,可能造成一种误解,让赵德良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事。他站得稍远,赵德良自然明白,他是在关注这场酒战,随时准备替赵德良出手。
严维司见唐小舟站在一旁,立即走过来,对他说,唐处,怎么站在这里?请过来坐吧。
唐小舟一见到他,胸中的火便发了出来,他说,在你们党校,我可不敢坐。
刚才如果不是有个女学员救了我,我连逃都没地方逃。
严维司脸色立即一变,问道,唐处……
唐小舟根本不想和他说,打断了他,说道,严主任如果有心,去救一下那个女同志吧,她可是为我受过了。你们党校有高人啊,不想让人吃饭,方法还真是多。说过之后,故意看着赵书记那桌,给了严维司一个侧脸。
严维司的脸自然有些挂不住,愣了片刻,转头便走。
唐小舟只不过说说,出一出心中的恶气,他自然没料到,党校很快便掀起了一场斗争,刘副主任,极其自然地成了这场斗争的栖牲品。这种人原本就不适合官场,栖牲是必然的事,只不过,此事与自己牵征上了关系,唐小舟还是有点戚戚的感觉。
严维司刚刚离开,池仁纲端着酒杯过来了。整个酒场上,最兴奋和活跃的人是池仁纲,他的酒量不浅,但显然已经有点过了。池仁纲一定要给唐小舟敬酒,唐小舟原想拒绝,却又找不到理由。
池仁纲非常真诚地说,唐处唐老弟,当初幸亏你及时提醒,我才找到新的定位。来到党校之后,我全力以赴抓党建,这件事,不仅引起了赵书记的高度关注,也引起了马书记的重视。我能有今天,多亏了你老弟,这杯酒,你一定要喝。
唐小舟不肯喝这杯酒,但又不能不给池仁纲面子。两人拉拉拉拉之间,赵德良看到了。赵德良偏过头,对唐小舟说,小舟,仁纲同志是副校长,是主人啊。
我们是客人,这杯酒你如果不喝,太不给主人面子了吧。
赵德良的话,听上去更像是玩笑,唐小舟却清廷,这是在暗示他,池仁纲的这个面子,一定要给。唐小舟突然觉得,赵德良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在力挺池仁纲,并且做得很着痕迹。另一方面,他又不十分明白,力挺池仁纲,有这个必要玛?现在池仁纲只是副厅级干部,赵德良假若要恢复池仁纲的正厅级,根本不是一件难事吧。副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政法委书记都是他的人,如今的常委会,他拥有绝对优势,若想恢复池仁纲的正厅级职务,犯得着绕这么大一圈?
假如不是这一目标,赵德良又为了什么夕唐小舟实在看不懂了。
喝过这杯酒,赵德良对唐小舟说,小舟,吃好没有夕如果吃好了,我们走吧唐小舟巴不得早点离开,他立即说,我去看冯彪。
晚餐还在进行,赵德良和党校有关负责人打了一声招呼,起身离席。学校的副校长们自然要礼送。汽车就停在门口,赵德良分别与各人握手,然后上车。唐小舟将后车门关好,立即上了副手席,汽车启动,学校的领导们还站在那里挥手。赵德良已经闭上眼睛,似乎进入了沉思。唐小舟暗暗得意,认定自己可以很快去见秋月婷。却不料汽车驶出党校大门不久,赵德良对冯彪说,把车开进那条巷子去。
唐小舟暗自愣了一下,不知赵德良要干什么。
冯彪一言未发,扭动方向盘,悄悄地转向旁边的一条窄街。刚刚进去,赵德良又发出了一道命令,说,靠边停。
赵德良一行有三台车,前面一台警用开道车,后面还有一台奥迪车。这两台车上,坐的都是安保人员。前面的开道车不知道赵德良要改变路线,已经驶离了较远,后面那台车,已经悄悄地跟了上来,见赵德良的车减速停下,他们也停下来。
赵德良说,冯彪,你的车就停在这里,等我们一下。接着又对唐小舟说,小舟,把墨镜给我,我们两人一起下去走走,刚吃饱饭,消消食。
唐小舟知道,赵德良肯定不是要消食,而是要干点别的什么。这是赵德良的风格,总喜欢搞点出人意料的事。唐小舟刚当秘书那阵,多次陪赵德良搞这种小动作,那时,他觉得心安理得。每次,赵德良要摆脱办公厅或者警卫处的人时,唐小舟均和赵德良密切配合。但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他觉得,领导人应该多深入民间,了解民情。现在他的想法不同了,领导人如果改变既定行程,其实是对程序的破坏,任何破坏程序的行为,都将引起动乱,甚至造成一定的损失。比如赵德良突然改变已经确定的午餐计划,势必涉及几百人午餐计划的调整,这就是损失。还有更重要一点,赵德良毕竟是一方大员,他的安全方面如果有任何错失,不仅仅是要对省委负责的事,还必须对中央负责。
唐小舟打开包,拿出墨镜,同时拉开车门下车,又拉开后门。赵德良下车后,唐小舟将墨镜递上去。趁着赵德良戴墨镜的机会,唐小舟问,要不要开道车也过来?
赵德良说,让他们停在那里吧,别太张扬。说着,抬腿向前走去。
唐小舟在侧后面跟着,拿出电话,还没来得及拨,电话铃声已经响起。他看了一眼,是赵书记的警卫秘书。
警卫秘书问,老爷子要去哪里?
唐小舟说,你带一个人跟着就行了,保持距离,其他人原地待命吧。说过这句话,唐小舟不待他说话,立即挂断了。
赵德良一边向前走,一边问,你知道石板街怎么走吗?
仅仅这句话,唐小舟立即明白赵德良想干什么了。石板街是省委党校前面的一条横街。省委党校在雍州的西面,基本处于市区的边缘,又因为是背山,只有当面一条路进出。与这条路交叉的,有一条横向的小街。这条小街,早年曾极其风光,一条青石板路,光可鉴人。
据说,这条街始建于明朝,当时主要从事茶叶生意,街面上酒楼茶肆,灯红酒绿。后来经历了太平天国和杭战两场战火,这条街基本被毁,加上城市向雍江以南集中,渐渐人烟稀落,门可罗雀。改革开放后,人口流动增加...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