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会之后,赵德良回了住所。他的住所,成了江南省扫黑行动的总指挥部。这个晚上,赵德良和唐小舟几乎没有睡觉。
随着他们过来的,还有杨泰丰。杨泰丰手里有一个全省各公安局长轮调方案,唐小舟需要和他一起研究。公安厅确定的方案,自然有他们的考虑,唐小舟原本不需要插手,同时,他也知道,有些重点区域,赵书记是很希望抓一抓的。他仔细看了这个名单,作了一些小小的改动,然后将名单递给赵德良,赵德良很快在报告上签了字。
第二天一早,公安厅将这一命令下达给各市州公安局。要求各公安局长,在三天之内到位。
公安局长们接到这一命令,有些嗅觉不灵敏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四处打听。当然,如今没有秘密,省委常委会召开的时候,因为严格了纪律,不允许外出打电话,消息在当时并没有传出去。常委会在当晚十一点多散了以后,消息迅速传开了。当晚十二点左右,唐小舟已经不停地接到各处的电话,希望证实这一消息以及打听更加内幕的消息。接到这些电话,唐小舟目瞪口呆。这件事,除了常委们,再没有别人知道,这么快消息就公开了,只能说明一点,常委会一散,有人主动将消息透露了。透露消息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不是为了好玩,也不是显示自己掌握着什么特殊的核心机密,而是为了通风报信。
各地公安局长虽然来了个大轮调,并且要求三天之内到岗。毕竟还需要三天,在这三天时间里,各市州公安局需要组织班子,应对全省扫黑行动。有些地方比较积极主动,不待新的公安局长上任,便开始行动,也有些公安局没有丝毫动作,一定要等新局长上任。这里便形成了一个时间差,恰恰在这个时间差里,各地方黑恶势力的关键人物,提前知道消息,逃之夭夭。
因为工作到很晚,唐小舟没有回家,留在赵德良这里。第二天一大早,赵德良按时起床了,两人一起去青山湖晨练。
说来真是奇怪,以前他们在湖边晨练的时候,总会碰到很多熟人,这些人大部分是省委或者省政府机关的,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和赵德良搭一两句话或者点一点头。今天,人一下子少了许多。节气虽然早已经进入春天,寒气却远远没有离去,湖边的岸柳,褐色的叶苞早已经变成了绿芽,远远望去,如一团一团的绿雾,凌晨的风,仍如刀子般凌厉,割得人脸生疼,呼出的气,迅速凝结,成一团一团的白雾。正因为这种寒冷,人的精神才越发的好,猛一口吸进一团冷空气,似乎有一股冰凉,顺流而下,迅速弥漫全身,而身体也随之惊了一下震了一下,人便突然抖擞起来。
唐小舟陪着赵德良往前跑,少了那些特意跑来和赵德良接眼缘的人,湖边显得突然宽出了很多,他们跑起来,也更加顺畅。
赵德良突然问,昨晚是不是很热闹?
唐小舟说,料事如神,什么事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赵德良淡淡一笑,说,没办法,中国特色嘛。到处都一样,概莫能外。
唐小舟说,我有些担心,这样一来,那些人恐怕早得到消息跑了,这次行动,还能有什么效果?
赵德良问,你希望什么效果?
唐小舟挥了挥手,说,把那些黑恶势力一网打尽呀。
赵德良笑了笑,说,小舟,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唐小舟说,我本来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赵德良说,也对,我也曾经是个理想主义者。不过,时间把我身上理想主义的彩色外套剥去了,只留下了灰色的内衣。
听了这话,唐小舟想笑。仅仅这句话,就露了赵德良理想主义的老底,理想主义基础还蛮深厚的。他又想,理想主义也没什么不好。正如赵德良刚才用到的两个词,理想主义是彩色的,而现实主义是灰色的。彩色浪漫而灰色残酷。就算你整个心空都是灰色的,只要有一点点彩色的角落,你的生命意义,就完全不一样。赵德良说他已经被时间剥去了彩色外套,只能说他现在忙得再也无暇去感受彩色的存在,并不能说明,他的整个心空,已经是完全的灰色。一个彻底失去色彩的心灵,是苍白而且无力的。赵德良仍然具有强大的力量,恰恰在于他的心中,有着浓烈的色彩。
唐小舟说,从昨天开始,我一直在想,我这个联络员,应该做些什么?
赵德良问,你认为你应该做些什么?
唐小舟说,我想过,可没有想出头绪。或许应该去各地走一走看一看,不然怎么叫联络员?可是,我如果要走要看,你这里怎么办?
赵德良说,这个你考虑太多了吧?你不可能永远跟着我。总有一天,你要去独挡一面。
唐小舟说,那不一样。现在跟着你是我的工作。一个人干一种工作,就一定要全力以赴,努力将这个工作做好。
赵德良说,你去当联络员,当然也是目前这个工作的一部分。扫黑,很可能是一个时期里,省委的关键性工作。同时,省委又不能仅仅只抓扫黑工作,还必须抓其他工作。如果没有一个人替我去抓这项工作,我自己就得抽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管这件事。
唐小舟说,我明白了。我会尽一切所能,把这件工作分担好。
赵德良说,你很善于思考,这一点很好。一个人的力量,并不来源于他的体力,而是来自于他的思考。你做这件事的时候,需要更多的思考,有时候,还需要独自承担某些东西。是你一个人跑,还是在一处带上一个人,你自己安排。我这里,你不必分心,相信余丹鸿可以分担一部分。
唐小舟有点担心,自己一走,余丹鸿会不会将韦成鹏塞给赵德良?虽说赵德良不一定肯要韦成鹏,毕竟是临时的,赵德良大概也不好拒绝吧?真的出现这种局面,总会有些后遗症。唐小舟想了想,对赵德良说,能不能叫侯正德同志临时顶一顶?
赵德良说,可以考虑。你和丹鸿同志以及正德同志说一说。
唐小舟想,自己一个人跑联络,也够寂寞的,能不能带上徐雅宫呢?如果带上徐雅宫,一来解了自己路途的寂寞,二来,也正好趁此机会,给徐雅宫铺一下路。他说,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叫一个记者跟着我跑?
关于扫黑行动的宣传,是一件极其敏感的事。扫黑行动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伤人,也可能被他人利用而伤己。之所以能够被他人利用,恰恰在于行动规模巨大,控制可能出现盲点。这样的盲点一旦被对手抓住,便会引出一系列麻烦。相比而言,如果麻烦仅仅只是在省内,作为省委书记,自然可以控制。最大的隐患,正在于宣传。某些事一旦被媒体曝光,就不仅仅是一个省委书记的权力能够罩得住了。因此,在宣传方面,尤其要小心谨慎。听说唐小舟想带一名记者下去,赵德良不敢立即答应。
唐小舟说,就是徐雅宫。这个人,我认为我还能把握得住,她不会乱来。
赵德良对徐雅宫的印象也不错,这次扫黑行动打响第一枪的就是她。听说唐小舟想带徐雅宫下去,赵德良心里的疑虑消除了,说,小徐不错。可以让她跟进这件事,但写什么怎么写,需要好好研究,一定要慎重。
回到办公室,替赵德良泡好茶并且整理好他这一天要看的文件和报纸,接着给侯正德打电话,把他叫上来。唐小舟将情况简单地说了,侯正德自然清楚唐小舟的用心。他当副处长这么长时间,即使主持工作,最终也没能升上去。此次如果能够代替唐小舟给赵德良当一段时间秘书,只要不出大的差错,让赵德良对这个人的人品产生反感,对其能力产生怀疑,将来的某个时候,解决正处,应该是不成问题的。那一瞬间,侯正德异常激动起来,对唐小舟千恩万谢。
唐小舟说,你不用谢我,你要谢的是你自己。有一句话,我还要说清楚,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事,我还要去找秘书长商量一下。如果他坚决不同意,我也无能为力。
侯正德说,即使这样,我也要感谢你。关键时刻,你能想到我,你就是我这一辈子的恩人。
唐小舟说,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吧。我现在就去找秘书长,成不成看你的运气了。
侯正德说,要不要我找一下秘书长?或者晚上到他家去一下?
唐小舟一边向外走一边说,复杂了。
到底怎样复杂了,他也没有说明。
进入余丹鸿的办公室,余丹鸿和他开玩笑,说,联络官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指示?
唐小舟说,秘书长,你千万别开这种玩笑。我干的是秘书工作,你永远是我的秘书长,是我的领导。何况,真正的联络官,省委常委会定的是你,我只是在你的领导下,做一些具体的事。
余丹鸿说,小舟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唐小舟说,真的吗?看来,秘书长教导有方,把我这个顽冥不化的人,也教化了。
余丹鸿也知道,唐小舟来找自己,肯定有什么事,便问,小舟你有事吗?
唐小舟说,还不是为了这个联络员?赵书记的意思,是想让我别光靠电话联络,腿要勤一点。
余丹鸿说,那是,联络员嘛,不跑跑腿,怎么联络?
唐小舟说,所以,我感到难办呀。我如果出去跑,赵书记这边怎么办?难道把所有事,都压在秘书长这里?秘书长那么多事,怎么能给秘书长添麻烦?
余丹鸿说,这倒也是个实际情况。赵书记是什么意思?
唐小舟说,赵书记早晨和我谈了一下这个事,他的意思是不要搞出太大的动作,这个事,还是在一处内部解决一下。如果我有时间,事情就由我来做,如果我下去了,就让处里派个人临时顶一下。
余丹鸿说,恐怕只能这样了。赵书记有具体人选吗?
唐小舟说,赵书记的意思,可以让侯处临时顶一下。
余丹鸿猛地抽着烟,烟雾在他的面前缭绕,唐小舟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唐小舟想,如果余丹鸿不同意,自己应该怎么说服他?还是将这件事交给他,自己撒手不管了?如果不管,对于侯正德来说,该做的人情,自己已经做了。然而,如果不争取,余丹鸿很可能把韦成鹏塞进来,反正是过渡嘛。
他正想,如果余丹鸿不同意,自己怎么办,余丹鸿开口了,他说,你和正德同志提起过这事吗?
唐小舟说,还没有。赵书记叫我下来和你商量一下,先听听你的意见。
余丹鸿说,那你先不要告诉他,我再和赵书记商量一下。
唐小舟想,看来,这事黄了。即使他想好了什么话,也不好继续说,只得告辞离开。
侯正德早已经等在走廊上,见他从秘书长办公室出来,不便上前打听,只是老远向他递眼色询问。他也不好说什么,装着没看见,直接上楼了。人还没进办公室,侯正德的电话来了,问,他不同意?
唐小舟说,你要稳住,别急。
侯正德说,我的哥,我能不急吗?也许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唐小舟说,你急也没用呀。再说了,这事我和赵书记已经商量好了的,赵书记心里认定了你,他也没办法吧。
侯正德愤愤地说,妈的,老子每年还给他拜年,那些东西全他妈喂狗了。
唐小舟说,老兄,隔墙有耳啊。尽人事听天命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当天下午,唐小舟随赵德良一起前往闻州。省里不仅赵德良去了,陈运达也去了,参加北方汽车集团闻州公司的奠基仪式。
闻州汽车工业园早已经成型,合作单位谈了很多家,北方汽车集团是第一个决定落户闻州的国内汽车生产大型企业,计划在闻州建起一座年产三万辆的中档小轿车基地,以此实施北方汽车占领南方市场的总体战略。国内汽车企业的布点竞争,如火如荼,每个省,都将汽车列为本省经济发展的龙头支柱,真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希望成为中国未来汽车生产的十大基地。
省市领导都清楚,闻州汽车工业园,至关重要的,还在于第一家厂的投建。有了第一只凤凰,便不愁第二只第三只。这次的奠基仪式,省里自然是重视,不仅省里几大巨头全部出席,省委还投入资金,要求宣传部邀请全国各路媒体,进行全方位报道。
当官是要出政绩的,有人认为,在中国当官,根本不需要本事,只需要你踩对线,跟对人,肯定可以升上去。其实,这仅仅只是看到了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算上面有人照顾你,你也一定要出政绩。中国官场实行的是伯乐制,上面的伯乐,难道真的只要拿得出钱,就可以买通?绝对不是。伯乐也是需要政绩的,而他们的政绩,仅凭自己的三头六臂三拳两腿,绝对干不出来。他们还需要下面有能干的人。假如下面全都是一般齐,他就会矮子里面拔长子,看谁顺眼或者谁对自己好一些,他们便将赞成票投给谁。假若这些矮子之中,突然冒出一个巨人,干出了惊人的政绩,别人就算想踩也踩不着,想压也压不住。这就是全国各地,都在大搞政绩工程的原因,为了这个政绩,可谓各出奇谋,八仙过海。总体上说,花架子多,实事少。能像郑砚华这样,搞一个影响本地乃至全省经济格局的政绩工程,少之又少。有了这个政绩工程,再加上其他因素,郑砚华就算是不想上也难。
唐小舟仔细分析过江南省未来的政治格局,按照中国地方官场结构模式,一个地方未来官场走向,不可测因素是外派干部部分,可测因素,则是本土干部中那些最具竞争实力者。唐小舟曾经很留意这些潜在的政治黑马,雍州市市长温瑞隆和闻州市市委书记郑砚华,被他列在前两位。温瑞隆比郑砚华大好几岁,作为省会城市的市长,并且已经两届,他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市委书记,接下来,便可能成为江南省省长最有力的竞争者。如果唐小舟的估计不错,几年之后,郑砚华很可能成为江南省的副省长甚至常务副省长,当然,也可能成为副书记最终走向权力巅峰。对于这样的潜力股,他是一定要认真交结的,这些人,势必影响自己的未来。只不过,温瑞隆这个人,结交不易,他试过几次,温瑞隆显得不是太热情。这里面可能也有一个原因,他以前在省报,与市里的来往少,和温瑞隆之间缺乏渊源。相反,郑砚华不同,以前就认识且不说,自己当上秘书之后,郑砚华曾主动表示过向他靠近的意思,彼此的关系,更加的亲密起来。
这次到闻州,唐小舟没机会和郑砚华过多交往,郑砚华有太多的人需要去应酬,有太多的上级领导需要他去招待,自然没有时间分配给唐小舟。话说回来,他毕竟是地方首长,就算完全不理唐小舟,也是情理之中。他能够抽空与唐小舟握个手,已经将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了。
下午从闻州返回,到达雍州时接近六点。赵德良没有回省委,直接回家了。唐小舟将赵德良迎下车,又送他进门。
赵德良说,小舟,你回去吧。
唐小舟知道,今天晚上,赵德良这里不需要自己。冯彪要送他回家,他拒绝了。
拒绝冯彪,一来是不想用省委书记的车,太招摇,二来他也确实不想回家去面对谷瑞丹。他最近一直在想,自己在赵德良身边的位置已经稳定,是不是该把婚离了?既然想离婚,自然要事前做些铺垫。谷瑞丹倒也变乖了,家庭生活如此不顺,她竟然不再抱怨,反而给他留下一个任劳任怨的印象。
影响他作出离婚决定的因素还有很多,比如徐雅宫,比如孔思勤。尤其徐雅宫,他虽然迷恋她的身体,喜欢和她做ài的感觉,但他并不想做她的丈夫。现在自己有婚姻,彼此从不谈论婚嫁之事,一旦离婚了,恐怕就得面临这个问题。至于孔思勤,他们之间只能算是灵魂交往,没有任何实质性东西。如果有一天,他提出和她结婚的话,她一定乐意,但他觉得,他们只可能成为政治夫妻,很难在生活上达到高度默契。
想到徐雅宫,他的身体有了反应,恰好又要和她商量一下采访扫黑行动的事,便拨通她的电话。
他问,在哪儿呢?
她说,在柳泉。
他微微愣了一下,问,你怎么到柳泉去了?
她说,社里派的任务。
他说,你在柳泉的知名度很高,难道不怕危险?
她说,那些人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我?
他问,柳泉的情况怎么样?
她说,省厅滕明处长在这里坐镇,行动很迅速,大部分已经落网,漏网之鱼不多,现在正在扩大战果。
他说,过几天,我要到下面去转一转,你跟我一起去吧。她显得有些犹豫。他问,怎么,没时间?
她说,社里让我采访扫黑行动。
他说,那你更要跟我走了,我是省里扫黑行动的联络员。
她说,真的?那我就跟着你,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结束和她通话,他心里一阵茫然。平常,无数电话约自己吃饭,真的想找个人的时候,还真不知道能坐在一起的是谁。想一想,好久没和王宗平在一起了,这位老兄郁郁不得志,自己进入这个位置后,也怕有些人对王宗平的身份敏感,有意拉开了距离。今晚既然没什么别的安排,就和他一起吃个饭吧。
打通王宗平的电话,刚说两句,电话被黎兆平接过去了。
黎兆平问,首长,你在哪里?
唐小舟说,你再这样叫,我生气了。
黎兆平说,好好好,我不开玩笑了,你过来吃饭吧。
唐小舟问,哪里?
黎兆平说,一个小地方,你在哪里?我让向阳去接你。
黎兆平的司机陶向阳不一会儿就到了。黎兆平以前用的是自己的车,一辆路虎。当娱乐频道副总监时,台里没有给他安排车,他仍然坐自己的车。不仅将私车公用,就连司机陶向阳,也由黎兆平开工资。直到当了总监,才用上了奥迪,陶向阳也成了台里的司机。
陶向阳接上唐小舟,开着车东穿西绕,走了一些什么地方,唐小舟闹不清。他是开车的人,竟然不知道雍州市还有这么多小巷。最终停下的地方,叫墨巷小镇。唐小舟对这个地方很陌生,便问,这是什么地方?
陶向阳说,这是雍州的一条老街,解放前专门卖笔墨纸砚的,所以叫笔墨巷,现在省了一个字,叫墨巷。
唐小舟知道笔墨巷很有名气,却不知道在这个角落里。
解放前,笔墨巷和文街,是雍州市两条著名的文脉街,笔墨巷卖的是文房四宝,文街卖的是名人的文化作品。正因为笔墨巷和文街遥相呼应,人们才按照文街的叫法,将笔墨巷,也改成了一个字,叫墨巷。解放后尤其是近些年,文房四宝已经成了小众物品,很少有人购买,笔墨巷的生意,也就悄悄消失。今天的墨巷,早已见不到文气,只有一些最落拓的老雍州民居和一些日用百货的商铺和餐饮店。
墨巷是一条很窄小的巷子,不能走大车,小车也只准单向行驶,根本没有地方停车。陶向阳将唐小舟放在门口,驾车走了。唐小舟上楼,见这个墨巷小镇外面虽然简单普通,里面却雅致,因为地方狭小,只有五个包间,分别取了五个奇怪的名字,分别叫一筒二索三万四喜五福。推开三万的门,见里面坐了五个人,两男三女。两个男的,自然就是黎兆平和王宗平,三个女的,唐小舟熟悉的仅仅只有一个,舒彦,省城著名的女律师。
见门被推开,黎兆平已经望向门口,看到唐小舟,立即站起迎过来。唐小舟知道,黎兆平的架子端得很大,一般人,他是不会恭迎的,坊间传说,有一次,雍州市的某位副市长接受黎兆平的宴请,这位副市长故意端了一点架子,有意晚到了半个小时,进门的时候,颇有派头地站在门口,等着黎兆平过来请他入座。岂知黎兆平坐在那里只是招了招手,这位副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搞得极其尴尬。
黎兆平拉了唐小舟的手,说,听说你到闻州去了,以为你没时间。
唐小舟说,刚从闻州回来,老板体谅我辛苦,放了我的假。
黎兆平说,都是老朋友,也不用介绍了。给你找了一个小妹妹,正在路上。现在只能委屈你,暂时坐在这里,让这个老美女幸福一下。
他嘴里的老美女,自然就是指舒彦。舒彦听了这话,顿时一声惊叫,说,黎兆平,我要阉了你。
舒彦同黎兆平的渊源很深,两人是高中同学,又是彼此的初恋,后来由于极其复杂的原因,舒彦另择高枝把自己嫁了。此后的好多年间,两人再没有来往。九十年代末期,黎兆平打一场生意上的官司,对方请的律师竟然是舒彦,两人便在法庭上重逢,从此开始恢复关系。许多人认为他们旧情复炽,可黎兆平却说,几十年前的一棵草,那时没吃现在去吃,我怕磕坏了自己的牙。
唐小舟和舒彦是熟悉的,只是没有深交。他主动伸出手,对舒彦说,来,我们握握手。
舒彦倒是伸出了手,却没有和他相握,作势在他的手掌上打了一下。
黎兆平便起哄,说,握呀,干嘛不握?这么好的机会。
舒彦推了黎兆平一把,说,握你个头。
黎兆平说,握的当然是头,只不过是大头或者小头而已。
舒彦曾经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做ài就是更深层次的握手。这句话因此成了雍州的名人名言,至少整个雍州官场,都知道这句话。舒彦也知道,很多人在背后提起她根本不叫名字,就叫握手。一些熟人朋友见了她,便和她开玩笑,说,来,我们握握手。她也无所谓,反正当律师若不想和法官握手,官司一定赢不了。
王宗平和唐小舟打过招呼,聊了几句,彼此坐下。
黎兆平坐的是主席,他的两边,分别是舒彦和一个美女。美女的另一边,便是王宗平。王宗平的身边,也是一位美女,很小巧玲珑的那种,五官长得很精致,皮肤很白。唐小舟没有见过她,听到介绍之后,才意识到,她的名字,自己早已经熟悉。她叫阳春玉,开一间广告公司。黎兆平是认识阳春玉的,常常拿她开玩笑,叫她小一号。意思是说,她什么都比别人小一号,会不会那里也小一号?甚至更进一步开玩笑说,你什么都小一号,和宗平配不配套呀。
王宗平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委宣传部,因而和当记者的唐小舟多有接触,大家年龄相仿,意气相投,又都是单身汉,便常常约在一起活动,看画展,游公园,或者是喝酒什么的。算起来,两人的交情,还真不浅,十几年了。后来,王宗平家的一位世交官运亨通,当上了雍州市委副书记,将他从省委宣传部调到市委办公厅,当了自己的秘书。王宗平给那位副书记当了三年多秘书,副书记去了政协,担任政协副主席。副书记离开之前,已经考虑好了安置王宗平的方案,组织谈话都已经完成,任命文书却迟迟下不来。后来内幕揭晓才知道,这位副书记被安排去政协,是要将他调开以便调查。仅仅两个月后,这位领导便被双规,王宗平也因此接受长时间调查。最终结论是,王宗平洁身自好,廉洁自律,与副书记的贪腐案,没有半点关系。可原本的任命同时被搁置了,他的编制,仍然留在市委办公厅,却再也没有人给他安排工作。
唐小舟曾经和他开玩笑,说,你这样还不好?竟然可以不用上班,工资一分不少。听了这话,王宗平只是苦涩一笑,说,不信你来试试。其实,唐小舟很理解他的处境,在他的那个圈子里,大家都将他看成不祥的人物,谁见了都绕着走,别说有人敢用他,就算是离他近一点,人家也怕沾了晦气。
阳春玉是王宗平给那位倒霉领导当秘书时认识的,王宗平替她拉了很多广告业务,她的广告公司,也因此摆脱困境。这个女人还是很讲感情的,王宗平虽然步入了仕途逆境,她还是忠实地跟着他,无怨无悔。
至于黎兆平身边的那个女人,他只是稍稍介绍了一下,是雍州师大的学生,具体什么情况,唐小舟没太在意。他很清楚,黎兆平的身边,有两样东西是不缺的,一是不缺钱,二是不缺美女。他换美女比换衣服还快,如果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朋友们都要花心思精力记住的话,那是一件很累的事。
黎兆平既然约了舒彦一起吃饭,身边又带了一个女人,似乎说明黎兆平和舒彦之间关系纯粹的说法是可信的。
坐下之后,黎兆平问唐小舟,今晚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唐小舟说,应该没有。
黎兆平说,那我们整点白的。
不等唐小舟答应,他已经拿起身边的茅台,往唐小舟面前倒了一杯。五个人面前,都已经倒了酒,除了两位年轻女士是半杯外,其他人都是满的。
唐小舟说,少来点吧,我怕临时又有事。
黎兆平说,你的量,我放心。
大家喝了第一轮酒,一个很年轻秀气的女孩推门探进头来。
黎兆平身边的师大女孩立即站起来,叫道,雅馨,快进来。就等你了。说着,从座位上起来,走到门边,将那个羞羞的女孩的手抓住,往黎兆平身边走。
黎兆平指着唐小舟说,给他给他,我不掠人之美。
于是,那个叫雅馨的女孩被带到了唐小舟身边。
唐小舟看了她一眼,很青涩的一个女孩,看上去似乎还未成年。她就像天生为解释青涩一词而存在似的,看到她,你完全理解了人们用青涩来形容某个年龄段女性的全部含义。
女人的性感,俨如被圈养的鹿群。幼齿的鹿虽然不安分,也会小鹿乱撞,毕竟圈的力量强大,从圈外看,波澜不惊。鹿群一旦成年,情况完全不同,所有鹿从各个不同的方向争相奔突,圈因此承受巨大的冲击力和考验。鹿群似乎有从任何一个方向破圈而出的可能,弹性良好耐力超卓的圈墙,又将这些不安分的鹿一只只拦了回去。有人将女人比喻成花,其实女人恰好体现了花的整个绽放过程。青涩就是小巧的花苞,外形上,它和植物的颜色保持一致,甚至让人误以为那就是植物的叶或者茎。性感成熟的时候,也就是含苞欲放的时候,这时,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变化,那是突变,是一个关于绽放的解释。女人性感的绽放,不仅光彩夺目,摄人心魄,而且千姿百态,千娇百媚。绽放之后,会出现一个漫长的沉寂期,表面上看,似乎不再变化,其实,这是一个漫长的萎谢期。
面前这个女孩,个子小小巧巧的,看不到挺拔的胸脯,锁骨显得瘦弱,皮肤似乎在沉睡,缺乏那种由内向外奔突的力量。当然,她身体结构的优秀还是非常明显的,一张巴掌脸异常精致,有着瓷一样的肤色和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双眼睛和那张小脸相比,大得有些夸张,睫毛很长,鼻子挺拔,嘴巴圆润,唇廓线条清晰优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她眼皮是耷拉着的,眼睛便像两轮黑色的弯月,嵌在皙白之中,黑得引人注目。她身体惟一向外张扬的部位,就是眼睛,此刻,她的眼皮虽然耷拉着,目光却从缝隙中射出来,显得有点张扬,睫毛更是舒展,弯曲成一个弧度。
师大女孩向唐小舟介绍说,这是我的同学冷雅馨。再向冷雅馨介绍说,这是唐哥唐小舟。又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唐小舟猜测,她一定是告诉冷雅馨,他是省委书记的秘书。
听到冷雅馨这个名字,黎兆平故意耸了耸身子,说,真冷。
师大女孩说,我跟你们说过,我这位妹妹是冷美人呀。
王宗平说,冷……雅馨,这个名字怎么这么拗口?
师大女孩说,你叫雅馨呀,那样就顺多了。
王宗平说,雅馨,你迟到了,酒我们就不罚了,但是,你得给你唐哥敬一杯酒。
冷雅馨显得十分害羞,却也端起面前的杯子。舒彦立即替她酌了酒。
冷雅馨以一种极小却很好听的声音说,唐哥,我敬你。请。
黎兆平和王宗平便闹,说声音太小太秀气,没有听清,重新说。
冷雅馨脸红了,那种红就像是一种电脑效果,迅速地扩散到整个脸。她倒是声音提高了一点,仍然很小。她说,唐哥,我敬你。
黎兆平说,雅馨呀,这样可不行,怎么像要和你唐哥入洞房一样?如果真的入洞房,你怎么办?
舒彦大概也觉得这个妹子有趣,说,你这么害羞怎么行?社会是老虎,将来会把你吃得连渣都不剩的。
王宗平便拿舒彦开玩笑,说,是啊,你应该学一学这位舒姐姐,社会把她吃成了渣,吐出来。她摇身一变,又成美女了。
唐小舟对冷雅馨生出了怜意,不想再闹下去,端起酒,和她碰了一下,自己先喝了。
冷雅馨正要喝,黎兆平却不让,说,这样不行,没有过关。说着,走过来,对她说,要不这样也行,喝一个交杯酒。
冷雅馨看了看黎兆平,又看了看唐小舟,不知所措。
唐小舟说,算了,人家还未成年吧,看她这害羞样子,你们别闹了。
舒彦便说,哟,唐处这么快就怜香惜玉了?
黎兆平不依,一定要他们喝交杯酒。
冷雅馨以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唐小舟,唐小舟看出了她乐意,站起来,端起师大女孩刚刚加满的酒杯。冷雅馨将自己的手往前伸了伸,唐小舟也伸出自己的手,两人的手交叉着挽在一起。唐小舟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这种味道似乎不是香水味,更像是她本身的体味。这种气味让唐小舟心中一荡,顿时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黎兆平恶作剧,趁着他们喝酒的时候,按住两人的头,往中间推,两人手中的酒泼了出来,脸却贴在了一起。仅仅只是一瞬间,唐小舟感觉到冷雅馨的皮肤极其细嫩,却发烫。两人的脸碰了一下,又迅速闪开了。酒洒到了两人身上,冷雅馨放下酒杯,抓过桌上的餐纸,没有替自己揩,而是替唐小舟揩。
王宗平说,没事没事,酒的挥发性好,一会儿就干了。
唐小舟说不清为什么,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他觉得黎兆平这些家伙闹得有点过了,人家毕竟还是青葱岁月呀,哪里经得起你们这些老油子的胡混?找了个机会,他小声地对她说,别在意,他们只是喜欢玩,开心一下而已。
她小声地说,我知道。
他又说,你好像太胆小了。
她说,我天生就这样。
他说,那应该多接触社会,增长一些见识。
她说,我妈也这样说。
唐小舟突然觉得,这个女孩白得像一张纸,和她说话挺吃力的。恰好舒彦闹酒,要和他交杯。他便和舒彦开玩笑,说,交杯我就不喝了,我只握手。
舒彦说,你怎么说不喝交杯?刚才不是交了?
唐小舟说,正因为刚才交了,我要从一而终,不能再交了,再交就是滥交。
舒彦说,滥交你个头,这杯酒,你不喝也得喝。竟抓住他的手,硬是和他交了杯。
王宗平又过来给唐小舟敬酒,唐小舟便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说,还能怎么样?混呗。不过,我最近可能会离开。
唐小舟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准备去哪里?
王宗平说,我爸妈的公司不太景气,想让我去帮忙。
王宗平的父母是雍州市最早的商人,早在王宗平读大学前,就开始经营服装生意,从南方倒腾服装到雍州来卖。当时做这个生意的人少,他们占了先,最先富了起来。当时的商人完全没有社会地位,被人瞧不起。正因为如此,他们要求王宗平一定要读好书,并且一定要当官。王宗平大学毕业后,他们费了老大的劲,托了一个早年的关系,才将儿子弄进了省委机关。王宗平运气不佳,背景也不行,完全没有出头之日。他有些心灰意冷,见父母的生意还不错,将以前的服装摊子开成了服装公司,便动了念头,要辞职下海经商。父母却不同意,又出面替他活动,才捞到那个副书记秘书的职位。
唐小舟问,你父母的生意怎么样?好像以前听你说不是太好?
王宗平说,正因为不是太好,才想我过去帮忙。
唐小舟说,能不能再等等看?
王宗平不解地望着他。
唐小舟说,彭清源的秘书从他当副省长时就跟着他,最近可能要动一动,彭清源正在为此事做工作。只要他的秘书一动,就需要一个新的秘书。我为你做了一些前期工作,彭清源对你印象还不错。
王宗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举起酒杯,说,我们再碰一个。
吃完饭,黎兆平提出去唱歌。唐小舟知道,这是在为自己安排活动。唐小舟虽然很想和冷雅馨多接触,却不想去那样的场所,担心被熟人碰到,说,算了。这几天没睡好觉。
黎兆平说,那我们去喜来登喝茶,你也可以去那里睡觉。这个提议,倒有点让唐小舟心动。唱歌的地方很闹,想和冷雅馨说话也麻烦。喜来登三十八楼很静,说话方便。他正要答应时,手机响起来,拿起一看,是侯正德,他以为处里有什么事,立即接听了。
侯正德说,唐处,我在你家门口了。
唐小舟愣了一下,这个侯正德,怎么跑到我家里去了?转而一想,难道说,他的事定下来了?不然,他为什么要上自己家里?他问,有什么事吗?
侯正德说,没什么事,当面感谢你一下。
当面感谢?那就是事情定下来了。怎么定下来的?今天一整天,自己都和赵德良在闻州,余丹鸿应该没有机会和他碰头吧。这么说,是余丹鸿单方面定的?余丹鸿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侯正德要到自己家,估计是要给自己送礼,自己如果不当面,这个礼,肯定又被谷瑞丹收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回去一趟比较好,便说,那你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唐小舟要走,大家也只好散了。阳春玉有车,王宗平跟着阳春玉走。黎兆平身边有两个女人,只有舒彦独自一人,由舒彦送唐小舟回家。
回到家,谷瑞丹和侯正德正坐在客厅里说话,保姆小花带着唐成蹊在房间里做作业。
见门打开,唐小舟出现在门口,谷瑞丹便说,我们家领导回来了,今天难得。
女儿从房间里出来,说,爸爸,你是不是比省委书记还忙?
唐小舟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回房间做作业去。见侯正德站着,便说,侯处,你坐你坐,我先洗把脸。说着,进入自己的房间,放下包,脱下正装外套,换了一件居家休闲装,又去卫生间洗了脸,才回到客厅,陪侯正德坐下来。
谷瑞丹替侯正德的杯子里加了水,又给唐小舟端来一杯茶,进了房间。
唐小舟问,是不是那件事已经定下来了?
侯正德说,多亏唐处照顾。
唐小舟问,怎么定的?昨天,他的口气好像不太乐意呀。
侯正德说,因为事情没有眉目,我也就没有向你汇报。昨天下午,他把我叫过去,对我说了好多话。
唐小舟哦了一声,问,他怎么说?
侯正德说,总之就是那些话。说得含糊其词,大概是说,这几个月,你可能会更多地在下面跑,赵书记身边又需要人,所以,他考虑从一处安排一个人,临时跟在赵书记身边。
唐小舟略笑了笑,暗想,他倒是会卖乖。
侯正德继续说,他暗示我,赵书记已经同意了他的方案,交给他全权处理这件事。他仔细考虑过了,一处的几个人,我,杨卫新、韦成鹏以及其他人,都可以充当这一职务。他个人比较偏向由我来干,不过还没有最后定。
唐小舟明白了,便说,于是,你晚上去他家了?
侯正德说,我事后一琢磨,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向赵书记推荐了我,赵书记也同意了,他凭什么作梗?还不是想捞一点好处?我和他共事也不是一年两年,这么长时间,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厅里那么多人,过年过节,谁去过他家谁没去,他心里记得清楚着呢。我想,拜了这么多年的菩萨,还差这最后一拜?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也顾不了许多了,就去拜访了一下。你别说,还真是有用,今天下午,他找到我说,已经和赵书记通了气,事情定下来了。要我从明天起,就跟着你。
唐小舟心里觉得好笑,这么个事,竟然也成了某些人的生财之道。权力这东西,真是太可爱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侯正德起身告辞,唐小舟起身相送。谷瑞丹已经很熟悉套路,大概早就在里面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听到侯正德告别,连忙从里面出来,热情得有些夸张地说,侯处,怎么就走了?多坐一会儿嘛。
侯正德说,唐处这几天辛苦了,他需要早点休息,我还是不打扰了。
谷瑞丹说,他呀,傻里傻气的,就知道傻做,哪一天不是这样?没事的,多坐一会儿。
侯正德说,唐处可不傻,他前程无量呀。
侯正德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唐小舟要送,他伸手拦住,同时很快地从包里抽出一个信封,塞到了唐小舟手上。唐小舟被迫接住,掂了一下分量,心中暗自一惊,怕是有一万吧。他往自己这里送了一万,送到余丹鸿那里的,肯定也不少于这个数。为了这么个位子,侯正德还真舍得送,而余丹鸿也敢收。
唐小舟说,侯处,正德兄。在我这里,你不要这样。
侯正德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应该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唐小舟拉着他的手,将信封往他手里塞,说,真的不行。我们都在这个圈里混,在一个办公室里进出,有些时候,我们是身不由己。但我们之间是兄弟,搞这一套就俗了。
侯正德说,就算是亲兄弟,也要表达一点感情吧。请你一定接受我这点意思。说着,想抽出手逃走。
唐小舟不肯放手。他是真的不肯收这笔钱。一方面,他并不喜欢这种官场风气,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侯正德给余丹鸿送了钱,却又在自己这里说出来,难保他转过背,不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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