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是一场投资,那一纸婚约,就和商人借贷的契书无异。
一个贵为皇帝嫡子,潜力无穷,一个势大根深,实力雄厚。
虽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凭心而论,他娶的这个妻子,真的不错。
他心存大志,无心女色,将人娶回来就不管不问,但王氏却无半点怨言,将后宅打理的利利索索,人情往来处理的妥妥帖帖,又主动为他娶妾纳小,对妾室所出的儿女,虽然算不上视若亲生,却也从无半点苛待。
对长公主、顾云卿、顾云曦几个小的,也体贴周到。
便是潜帝,也不得不承认,娶到这样一个女人,是他的福气,这样一个女人,是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母仪天下的。
可惜的是,世上多了一个顾云曦。
潜帝成亲的时候,顾云曦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在所有人的保护下,过得无忧无虑。
他没办法不喜欢她,明枪暗箭、腥风血雨中,唯有这个孩子,能给他带来片刻的轻松和快乐。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喜欢,就变了质。
后来他终于登上了那个位置,终于娶到了心爱的人,出于不愿委屈心上人,和不愿后族势力太大两方面的因素,原该成为皇后的女人,变成了贵妃。
即使由妻变妾,王氏依旧贤德,替他们向太后请求,回去安抚父兄。
再后来,顾云曦怀孕了,再后来,顾云曦死了。
整个后宫都变成了冷宫。
足足十多年,潜帝没有踏足过后宫半步,等终于走出心结,重新开始宠幸嫔妃了,却没有那些曾和顾云曦“争过宠”、给她“添过堵”的老人们的份。
在此期间,贵妃王氏非但没有因为顾云曦之死而成功上位,反而差点遭受灭顶之灾。
先是兄弟一句醉醺醺的“死的好”,被御史参到御前,下狱后,又招出许多贪赃枉法、欺男霸女之事,然后罪名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从来大方得体的贵妃娘娘,第一次硬闯御书房,在潜帝面前哭的死去活来。
再然后,王家被雷声大雨点小的轻轻放过,贵妃王氏成了惠妃,在后宫隐形人一般活着,唯有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才偶尔和潜帝见上一次。
在太后心里,顾云曦是女儿,王氏是媳妇,这一点,不管王氏是王妃、贵妃,还是惠妃的时候,都从未变过。
有皇上的愧疚和太后的看重,王氏哪怕娘家失势,哪怕一惯低调,在后宫中也没有一个人敢轻贱于她。
挥手让惠妃起身,潜帝坐在太后身边轻声抚慰,却见惠妃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见他过来就立刻告辞离开,而是捧了汤过来,低声道:“臣妾听闻陛下这十多日,也不进荤腥……陛下国事繁重、日夜操劳,这样如何撑得住?太后娘娘已经晕厥过一次了,陛下您若再倒下,曦儿妹妹便是在九泉之下,也难心安。
“臣妾熬了银耳燕窝汤过来,方才太后已经用过了,陛下好歹喝一点,补补身子也好。”
又低头微微一叹,道:“陛下已经十六年没有喝过臣妾熬的汤了,也不知道还喝不喝的惯。”
她这一低头,潜帝便看见她头顶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白发不多,但很刺眼,皱纹细密又深刻,再多的脂粉也掩不住。
原来他的结发妻子,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不知不觉接过惠妃手中的汤。
太后皱眉道:“惠妃说的是,皇帝你这些日子,的确消瘦了许多。你是一国之君,身负社稷,曦儿的事,有这个心就行了,切不可伤了自己的身子。”
潜帝摇头道:“太后既知道劝儿子,怎的自己却又不爱惜?”
低头喝汤。
到底十六年没喝过了,味道有些不习惯,但为了让太后安心,潜帝还是一口气喝完,将汤碗递回给惠妃,道:“你今日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太后这里有朕就够了。”
惠妃应了一声,却不就走,潜帝看了她一眼:“还有何事?”
惠妃道:“是……关于钺儿的。”
见潜帝面露不悦,忙道:“臣妾知道钺儿不争气,让陛下失望了,只是……”
潜帝看着惠妃嘴唇张合,声音却越来越远,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也晃动成了无数张,然后是一片黑暗。
“陛下?陛下?”惠妃的声音变得慌张:“陛下您怎么了?”
“太医!快叫太医进来!陛下晕倒了!”
“啊,太后娘娘娘娘,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