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樵原本心神激荡之际,那压抑了这些日夜连对喻余青也没能说出口的情景就要脱口而出,恳请这一位前辈高人替自家冤屈而死的上下百口报仇雪恨,但王仪柔软的身子以及诱人体香一贴过来,他便陡然一个激灵清醒了。他王樵既不是像喻余青这般的美貌俊杰,长得甚至算不上多么好看;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少年英雄令人倾羡,非嫡非长更懒散邋遢,眼下家中更连财富靠山也没有了,凭什么这样一个妹子要拿酥胸摁着他?更何况他自从发觉了自个性趣与常人不同,而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又是个看到女人便走不动路的,催得他对这一类事分辨得相当明白。
若是这叫胡人杰的当日里去吃了流水席,怎么着也该知道自己是去武当出家了,那么即便不在那些邪门歪道人拟的名册里头也很正常,要是寻他,也该往武当去寻。可这位太世伯却口口声声,觉得他见到了什么关键情景,仿佛他就在那日现场一般;更要瞒着别人,将他点了穴道,塞进布袋,偷偷带来这里。王樵心想,他们定然还探听到了什么,再结合先前他们说过的话,心下骤冷,干脆便直接开口道:“世伯翁,小子昼夜兼程,来到临安,是因为实在不通武林事务,更不会武功,陡然遭此大难,全然不知所谓何由。晚辈只想问一件事:到底我家藏了什么宝贝,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第十二章无字可藏山
几个人推拿太极一般聊了半宿,窗外高崖之上,风声猎猎,鬼魅似的呼号不已。王樵是心极宽、性子极淡的人,此刻长打了一个呵欠,道:“夜深了,世伯翁还请休息吧,晚辈长途奔袭,此刻已经浑浑噩噩,也不得不睡了。”说罢也不打话,径自去了之前自己先前被他们点中穴道时躺着的那张床,往上头一歪,呼呼大睡。他心道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们,就算提高警惕也没有用处,若你们要杀我,什么时候不是个杀呢?阿青倒是可能正急得团团转,然而我在这绝顶之上,就是想要传个消息给他也没有门道。与其两个人急,还不如一个人急。因此他心下一宽,沾上枕头便睡。如此这般在庐陵王家老少面面相觑之下睡了半晌,突然一个打挺坐起来叫道:“啊哟!”
三个人都给他吓了一跳,王仪急忙讨好上去,磕巴地说:“呃,三哥,想起什么来了?”
王樵问:“有吃的吗?”
呼啦啦灌下去一碗面,又倒头睡了。
王谒海气得翻白眼,大步走出堂阁,去了另一间大屋;两个晚辈都急忙跟上。王谒海一拍桌板,喀拉拉捏下一个角来,怒向两个后生喝道:“这小子目无尊长,欺人太甚,哼,要不是,看在他‘蓬心尘垢金陵王’的名号上,我便给他点家法尝尝!”
胡人杰道:“师公莫气。我看那小子当真稀疏平常。金陵王家业大族众,堂坊甚多,也许……也许……他的确没说假话。”
王谒海冷笑道:“稀疏平常?稀疏平常?!你若是全家死绝,一路逃难,被人拿了,你会怎么办?若这时候有位替你主持公道的师长出现,你又会怎么办?你难道敢有片刻合眼?你难道不会涕泪横流、大声求救?你还能惦记着吃不吃得下饭?”
两个后生面面相觑,王仪道:“爷爷这么一说,这小子看上去邪门得紧。他不会是假的吧?”
王谒海哼了一声,道:“他要是假的,那也倒好了,就怕他是真的,哼哼!这年纪便有这等心性,你们将来不会是他对手。仪儿,你恰才给他端水喂饭,贴身服侍,他可有正眼瞧你一眼么?”
王仪脸上一红,低下头去;王谒海又转向胡人杰:“你刚才掏心掏肺,说了那么许多,我们什么也告诉他了,你可见他朝我们吐露半个有用的字吗?”
胡人杰支吾道:“这个……后来他也说了许多。如何折返,如何救人,如何看见家里房屋被占,又如何逃来我们这里。”
“都是没用的!都是废话!”王谒海怒道,“他去洪水里救人?哼!他安什么好心了?不如问他为什么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要在这当口要出家?他救了什么人?他救了旦暮衙里的两个妖人!这还看不通么?这小子看穿了我们,反倒先拿话来抵我,问我知不知道他家里的宝贝!哼哼!这一招本事大得很!我若不说,那显然是帮不上他的忙,他自然不肯对我们交心。我若说了,说得不对不全,便叫他看出破绽。我说得十全十美,那便是觊觎他家的这个宝贝许久了,十分上心。无论怎么说,都给他看破了。”
胡人杰“啊”了一声,只觉得不好,却又一时想不通关节,糊里糊涂的道:“师公,但他的确没有武功,这总不能是假的。”
王谒海道:“哼,所以这家伙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也不必怕他。我就是要他忌惮我们,所以才对他直说。他如若是不交给我们,天底下还有谁可以仰仗?他随便往哪里一站,只要指认他便是王家遗族,便登时要被砍成肉泥,生吞活剥了。”
王仪先前被王樵无视,心下愤懑,对这个便宜捡来的三哥不甚看得上眼,这时候道:“爷爷,你又怎么能知道就一定是他?他家族上那么多人呢,武功高明的才更有可能。您想啊,武功如此低劣,被大哥拿住穴道就背了来,又怎么能保得住?我看啊,他不过是个顽劣不通,没心没肺的幺儿,武功都学不会,还有什么是能学会的?”
王谒海冷笑道:“你们以为那东西当真是什么宝贝了?武林秘籍?绝世神兵?不传之秘?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