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耍你了?”贝衍舟道,“救人要紧。这具‘尸体’怕还活着。”
这把少年吓了个够呛,反而抖索索不敢动了,好像知道这是活人,比知道是具尸体时更害怕些:“怎么可能?他身子都冷成这样……”
“冷成这样才不太对。已经过了几天了……”贝衍舟咂嘴,“你手上绳子不是解开了么?去捏捏他身子,看肌肉僵了没有?”
文方寄当然不敢,他生平除了这遭,哪里有机会见过死人,更别提和死人有过接触;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是死人,便是死鸡死鸭,也不用他来动手。贝衍舟只喋喋不休地催他:“怎么,不敢?你不是要做大侠的人么,瞧不起我们这些邪门歪道,却到头来只顾自己死活了,连个人也救不了?这人说起来,应该也算是你的师兄才是——”
文方寄一咬牙,低头伸长脖子狠狠地咬住金锥;只觉得他的牙齿磕过对方的嘴唇,痛得那柔软的唇齿一颤一呼便松了口,滚烫的呼吸随着压抑的嘶声喷在他脸上,贝衍舟轻蹙着眉头,任他把金锥衔了过去。文方寄不敢看他,急忙一躬身划开了身上和脚上的绳索,挣出手来,跟着也划开了王樵的绳索,割到贝衍舟跟前时,他的动作却是一顿。
贝衍舟道:“先等等。”他似乎没有发觉少年人手上的犹豫。他们正翻过弇洲的第一座低矮山头——这是屏山。抵达山顶时,面前掩映的树木散去,露出一个孤零零的门廊:有人已经在那里候着了。看上去是一群前来迎接的仆人,为首的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显然是这里掌事的管家,领着一群侍女侍童躬身出迎,朗声道:“不知贵客登门,有失远迎。还望星主恕罪。”在弇洲,手持归星盘的自然是本派贵客,因此被尊为“星主”。
罗仁炳走在前头,还了一礼。道:“烦请大总管知会先生,本不愿来叨扰,但这一趟实在是有一件极难为的事,惟有拜托弇洲派来做。”
那总管微微抬头笑道:“难为事自有难为法。星主既然是老朋友了,自然僭得。”
罗仁炳道:“我与贵派霍老先生也是至交,规矩都懂得。只是此事望望切切,耽搁不得。如果还有不周到的地方,无论是多么难办的要求,我们也立即补来。只望先生们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务必接下。”
“哦?星主是想定做什么物件呢?”
罗仁炳道:“实不相瞒,我们想再请弇洲先生出山,做一具傀人。”
那总管面露难色,道:“星主来得不是时候。莫说傀人之技早已被本派废止;如今先生不在洲内,而此时庄中略有事务,亦不便待客。还请……”
他话未说完,梅九便笑道:“不妨事。我把你们贝小先生顺道带来了。您看还待客不待呢?”几人将那桌子抬来,梅九一手扣住贝衍舟被捆住的手腕,一面说道,“我听说弇洲的花茶天下一绝,哈哈哈!今日是不是有口福了?”说罢抬脚便往门里就走。
贝衍舟对文方寄耳语道:“现在!”
文方寄猛一发力,那桌子应声而碎,他抱住王樵就势一滚,往山下飞奔。扛着桌子的四人没反应过来,被陡然带倒,返身正要追时,那门里簌簌射出暗器来,再往前一踏,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铁钩,将他们带倒;一人攀上树枝,躲过地上的铁蒺藜,那树枝却陡然活了也似,一把将他捆住,摔在地上;两名侍童手持金光灿灿的兵刃,朝梅九脸上削来。饶是疯癫的他也慌了神,将贝衍舟一把提起,挡在面前,叫道:“你们不怕我杀了他?”
那老管家却只是恭恭敬敬道:“少主人,此间不便说话。”
贝衍舟笑道:“那我们进去再说。”把梅九值当看不见的空气一般,抬脚便走。
梅九怒道:“且慢!”一招“回风抱月”,回手一拽,就要把他拽入怀里。他如今疯癫痴傻,当年却不是,这一招曾揽得多少美人归,使起来潇洒风流,欲拒还迎,使人撒不开手,无论你用什么招式来抗,指间黏连之处,定然一股内力猛然缠上,让人脱身不得。谁料贝衍舟动也不动,应也不应,任由梅九扣着他手臂,突然地底一动,一柄铁钳钻出,径向两人相连的手臂剪来。
此处浑如方外,偃师之国,遍地机关,果真不假。梅九一怔,反应便要躲闪,但又想到,这东西既然冲着他们二人来,那他不松手,也断断不敢伤了自家主子;因此倒也不急,只见那钳嘴剪到手腕,当真势头不减,还是暗叫一声不好,抓住贝衍舟,向上跃起。贝衍舟笑道:“啊哟,你瞧上面是什么。”抬头一看,见头顶一张大网直直罩来,避无可避,两侧四名童子持剑刺来,居然连贝衍舟也毫不顾忌。他道:“好啊,我看他们敢不敢拉着你我一起死。”将他当做盾牌一般,兜身抱住;贝衍舟笑道:“你都认出我是贝小先生,却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反手一扣,一根指甲突然暴长数寸,反向他眼珠扎去。梅九急忙往后便仰,那金网便像有眼睛一般,正好从二人之间罩下。四名童子正扑到近前,却双手一抬,竟将贝衍舟双脚倒提起来;顶上两根藤蔓垂下,将他双脚吊起。四名童子手持的金剑却并未攻击梅九,反而往地下一插,同时绞动。那地下的机关一旋,竟将那金网牢牢钉在地上,四周地面上伸出四只看上去模样骇人的大钳,一边一个将梅九牢牢按住了。贝衍舟单手一挥,那树上的藤蔓便变戏法一般缩了回去,他轻巧巧落地时,周围的童子也尽皆躬身行礼道:“恭迎先生回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