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千回百转,脚下步履不停,衣袂生风,负一人若无物,在黑夜中识途辨径,奔走如飞。也是怪事,这山林路径他自然从未来过,但却不知为何越走越发熟悉,根本不需要思考认路,仿佛隐隐之中自有牵引,或是那地图道路已经熟稔于心,连想都不用想便东穿西奔,这里一转,那里一绕。此地山岭极多,高矮不一,汤光显虽信口说是向西南四十里,可四十里处横看成岭侧成峰,其中哪一座是鬼蟾山,上头又没有挂上牌子。但说也是怪,他一见到那山,并不算高,只见山头跃在半空,仿佛蛤蟆嘴张口吞月一般,黑漆漆满是鬼蜮,便笃定是这里了。那山道漆黑,山门杂芜丛生,远处隐隐亮着几盏鬼火般的道灯。周围的风声仿佛鬼哭,四周的气息里隐隐压着一层不寻常的杀气与血腥味道。喻余青将身上人拵了拵,迈步便往上走,却并不沿着正道,脚熟门熟路地往偏径野道上跃去。刚到山门雨便也停了,似乎这里有一层无形的气守住山体,雨线在山前划下一道分明的泾渭出来。四周连虫鸣也不闻,静得耳里全是步伐点地的踏声,一呼一吸的噪响被放大百倍,暗处里好像有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仿佛随时要窜出黑暗,或者将他们也拖进去。他却突然间觉得无比平静,想道:“我又背着三哥。却不知道还能背他几回?……”这样想时,明知道怕是凶多吉少,心中不知为何居然反而生出一点欢喜,对王樵道:“我们这一趟,多少生死一隙也走过来了。若挺不过这遭,我也就背着你一路走到棺材里去,抱着你一起躺下,拿土埋上,再也不分开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一笑。
王樵自然无所知觉,他有一阵子是被捏碎肩骨的剧痛疼得晕厥过去,浑浑噩噩,便像是坠入泥潭深处,沼泽里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口鼻七窍全塞满了,闻不能闻,见不能见。恰才那一番痴情渴火,恍如隔世,但再想来,也自荒唐。那压根便不是阿青,王樵虽然一时欣喜,但渐渐明白,明白时身子便冷了下去,但对方却矫热如火,依旧是缠扯不休。他见到那胸口怪蛊嶙峋,仿佛越是吞食情浊,便越是欢欣鼓舞,倒像是要从里头胀大出来,接管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那血脉贲张如沸,好像立刻就要挤破皮肤,从里头爆发出来。心下不由得骇然,暗道这东西如今只长在心口、脸上和两手,若是再蓬勃下去,渗透满身经络,那时候阿青还有命在么?
他顾不得其他,便要依法炮制,也将手掌贴上他心口伤处;但之前几次帮贝衍舟祛除毒素时,都是靠喻余青的内力催动,他自个空荡荡皮囊一副,像个瘪了口的酒袋子,装什么便是什么。他见喻余青浑身真气翻涌,捉着对方的手,记得是往肩锁骨处的缺盆穴引去。
此时喻余青体内气血翻涌,内力勃发,穴道一触,正如“缺盆”之名,满则外溃,立刻四散溢入王樵体内。他掌中凤文轮转,那虬然怪蛊像受到了什么尖锐的刺激,陡地挣扎起来;喻余青手上青筋暴起,捏住他的肩膀的手劲无法控制,逐渐加重,真气也同样难以自抑,仿佛打开了关闸一般,洪水似的从缺盆穴汹涌而入,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弭,仿佛巨涛拍岸,溃口决堤,他自身经脉毫无修习,并无归导混元之法,此时全然无法承受,只觉得要涨破身子,痛苦不堪;但想要急忙放开时,却又见那黑气纹理一点点从喻余青身上淡淡褪下,连脸上扭曲肌腱,也仿佛底下生着根茎一般,正一点点沿着脖颈的经脉往回缩去,逐渐能看见原本的皮肤模样。王樵不由得一喜,心道莫非他的脸上皮肤伤痕也能恢复么?看那怪蛊的状态,似乎是怕极了他手上的凤字,因此竭力在往里缩。
他想着阿青最自负容貌,眼下要他日日拿面具遮挡,心中不知多少自卑苦楚,只是不能说出口来。若是能恢复平日的模样,他定然欢喜无限。再者这东西显然寄生在喻余青身上,他这些不由心的古怪举动,想必也是这怪蛊催发。当下哪里愿意撤手,硬忍着疼痛也不准他逃开,紧紧箍住他那只握在自己缺盆穴上的手掌;此时王樵浑身真气贯注,气海湃然,端得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一下抓住时,喻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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