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梦中被小雪吵醒,萧森晃了晃宿醉未醒的脑袋,忍不住叫道:“怎么回事?不是星期六吗?这么早叫我干什么?”
“今天要补假的啊,老爸——”萧雪使劲娇嗔着。“你不用上班,我可还要上课呢。”
萧森抬手抹了抹脸,嘟哝了句,“麻烦。”又再高声喊道。“叫你妈送你吧。我今天不舒服。”
“不要,她开车太慢,还经常怕这怕那的,动不动就踩刹车,烦死了。”萧雪气鼓鼓地说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她当然是故意的。早晨起来知道爸爸昨天又是半夜三点才回家之后,萧雪就决心要让他睡不安稳。本来啊,台风都过去两天了,刘鑫连电话都没打来过一个,他们居然一点办法也不帮忙想想,甚至连问都不问,弄得她想求救都出不了口。更何况,她一向都很讨厌爸爸出去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更加讨厌。凭什么这些臭男人就可以天天出去应酬,女人却要在家里苦等,等他们回家,等他们有空,等他们想起女人们的存在?难道他们忘记了,“这世界是女人创造的,女人也可以将它毁灭”吗?想起昨天在网上偶尔看到的这句话,萧雪冷笑一声,又拍了拍门。
萧森正犹豫着要不要起床去送女儿,顺便跟她谈谈刘鑫,听门响得急促,突然就有些恼火,厉声喝道:“那你打‘的’去!”
“万一拦不到,迟到了怎么办?”
“那就迟到,或者干脆不要去。”
知道爸爸这一发火,总得有十几二十分钟睡不着,萧雪得意地喷了喷鼻子,感觉舒畅了些,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重着脚步,“噔噔噔”地跳下楼梯。
肯定又是刘鑫这兔崽子干的好事。惹恼了小雪,连累老子也跟着受气。萧森摇头苦笑着,想起台风那天晚上小雪就已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里倒并不怎么担心。这小子还算有一套,不用出面就能安抚得住小雪。这次估计也闹不了多久,自己还是别多事进去掺和了。反正刘鑫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条件,足见他对小雪的用心。多半是因为太忙,或者是见小雪太过骄横,故意晾几天刹刹她的锐气罢了。
不过,有机会倒要再跟刘鑫确认一下小雪教育基金的事。假如签字费和法律顾问两项在下个星期可以最后落实,这一百万最好也能同时拿到手,省得夜长梦多,鸡飞蛋打。萧森翻来倒去地琢磨着,渐渐竟有些兴奋起来,足足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又昏昏睡去。
这次惊醒他的却是手机铃声。
见是五洲宾馆的电话号码,萧森连忙静了静神,轻声试探道:“罗书记?”
“老弟总算起来了。呵呵……打你半天了。”罗汉的笑声居然显得有些不大自在。
“真不好意思。昨天陪我们副校长会客,喝多了点儿,现在头还疼呢。”萧森歉疚地陪着笑,又问。“老哥一大清早就急着找我,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吧。”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和老弟关系倒很密切,所以才想着告诉你一声。”
“那个职位定下来了?那可真多谢老哥了。”萧森开心得越发谄媚。
罗汉的语气忽然有些冷。“没那么快。协议还没签妥呢,哪儿顾得到这个。”
“还没签妥?”萧森诧异地问,立刻明白了罗汉的意思。“是不是签字费还没给到?刘鑫已经亲口答应我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得等老板批准,一时找不到人,只能先放着。”罗汉顿了顿,“我怀疑他是在找借口,想拖过这两天,协议签了之后再设法回绝。”
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爽快?又不全都是花他自己的钱。日——萧森心中暗骂一声,说话的腔调却从容逾恒。“我觉得应该不是。刘鑫不会傻到弄这些文章。可能真的是要等老板,即使不需批准,至少也得通知到才行。礼貌,大概也是程序。”
“哦……”罗汉沉吟了片刻,这才笑道。“不管怎么说,你老弟得想办法催催他。否则,万一什么环节出点岔子,可谁都落不下好。”
“知道知道。我会抽空跟刘鑫提一下,绝对不会有问题。老哥放心好了。”萧森尽量自信慢慢地保证道。
“恩,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萧森随口问道,想到罗汉可能又要催他叫去甄琰,没有不由一皱。
“你那天到底怎么把徐晖吓跑的?”
他怎么忽然又问起这个?萧森楞了楞,诧异地反问道:“没怎么样啊。我不是跟老哥都说了吗?怎么?她跟你告状了?”
“那倒没有。不过呢,我今天发现她没睡在宾馆。早上问了问,她说有个姓甄的朋友在深圳,这几天一直睡她那里,吃得舒服,做什么也方便……”
萧森心中一紧,连忙问道:“甄?甄什么?”
“我问了,她没说。老弟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上次你叫来陪我的那娘们儿?”
“没那么巧吧?她们既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乡,不可能会认识。呵呵……”萧森勉强敷衍着罗汉,心里却益发惴惴不安起来。如果是甄琰的话,那就肯定跟刘鑫有关。难道那天晚上甄琰借口不来竟也是刘鑫搞的鬼?小雪会不会刚好撞见他们三个在一起,所以才那么生气?他们三个到底在搞些什么勾当,要这么瞒着自己?这两天怎么就尽顾着高兴,没想到应该向小雪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呢?
“不是当然最好。是的话,老弟可要小心了。刘鑫这家伙不好对付。”罗汉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腔调。
难道他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倒可以通过他来确认一下自己是否紧张过度。萧森这么想着,便问:“这话怎么讲?”
“你想啊。徐晖跑出去,于情于理,都会首先去找刘鑫。那个姓甄的娘们儿又显然跟你关系匪浅。假如刘鑫跟她早有勾结却刻意不让你知道,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这家伙可绝对不是随便做事的人。”
“那倒也不见得。”萧森故意反驳道。“也可能他只不过是想以此要挟我答应女儿的事而已。”
不料罗汉却不肯配合,只淡笑道:“不是当然好。最好是有两个姓甄的,你认识一个,徐晖认识一个,跟刘鑫完全没有关系。反正徐晖不敢把你怎么样。以后大家变成同事,你还是她的上司,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萧森失望地摇摇头,一边依旧用自信满满的语气答道:“刘鑫也未必敢把我怎么样。呵呵……多谢老哥费心,这件事我会设法弄清楚的。”
看来今天上午是别想睡觉了。萧森放下电话,郁闷地想了一阵,脑袋里却还是浑浑噩噩的,找不出几丝眉目,便干脆坐起身,靠在床头,捏起只烟,点上。
如果徐晖说的真的是甄琰,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对自己不利,一向周密细致的刘鑫和甄琰,不可能会不事先提醒徐晖。这可不是对付小雪。他们应该知道自己的分量。
但,事情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徐晖刚好就有个在深圳的姓甄的朋友?萧森狠狠地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重新捏出一只,夹在手指中间。
只是,他们能怎么对付自己?又为什么要对付自己呢?刘鑫答应自己条件时那么爽快,可见他对小雪十分认真,除了借以要挟自己赞同他们的恋情之外,他没有别的理由要对付自己。如果是为了安昭的事,他用不着等这么久,更不可能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表现过什么强烈的敌视。自己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苦思不得其解,萧森忍不住拿起手机,正犹豫着该先找甄琰还是先找刘鑫,床头的电话忽然就响了起来。
“萧副院长吗?”
老谢生分的称谓和肃穆的语气让萧森有些诧异,连忙点头答道:“是,是我。谢校长。您找我有事?”
老谢依然一副官腔。“校党委早上开了个会,决定你从今天开始停职检查,所有工作暂时由老周接任。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直接跟他联系。”
急剧加速的心跳将数不尽的热血一浪浪泵入萧森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脑袋。“这……这是从何说起?我……我没犯什么错误啊,最近。”
老谢顿了顿,问:“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强奸一个女学生的光碟昨天晚上就已经在法学院传开了。还有学生弄到了网上供人下载。‘荔园春风’好几个版都炸了一般,现在已经不得不暂时关闭。”
萧森用力摇着脑袋,似乎想找到,或者晃出根救命稻草来。“什么光碟?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强奸女学生了?”
“否认是没有用的,老萧。你自己设法找来看看就知道,你的脸在里面非常清楚,看不出丝毫做假的痕迹。党委所有成员都看了,法学院几乎所有学生和老师也都看了,都认为确实是你,所以才会迅速作出那样的决定。”老谢事不关己地淡淡说着,停了一阵,才总算露出了点人情味儿。“老萧,你也太不小心了。事情弄到这一步,我想帮都帮不了你。你还是先冷静一下,看看怎么样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萧森好不容易喘定一口气,哀声答道;“我明白,谢谢校长。不过,还是要麻烦您告诉我,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光碟?又是怎么发现和流传出来的?”
“是你对一个女人施暴的片段。据说是昨天晚上有人放了一箱光碟在法学院学生宿舍楼下,上面贴了张纸条,写的是‘法学院长强奸女学生’。另外,很多法学院的老师,还有院党委成员,今天早上都在信箱里见到了同样的光碟。听说市教育局那边也收到了不少。”
萧森听得脊背发凉,手也不由自主地一抖,险些将电话摔在地上。“那个所谓的女学生是不是甄琰?”
“那些强奸片段经过很好的剪辑,所以始终看不到她的脸。但认识的人都相信是她。书记在会上还亲自给她打了个电话探问此事。不过,她推得一干二净。既不承认那女人是她,也不承认光碟是她蓄意制作分发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看我怎么找她算帐!想到这里,萧森立刻就有了些力气。“她不承认,那我就不是强奸女学生,而是强奸一个普通女人了。甚至,还有可能是个妓女。谢校长,能不能麻烦您看在我最近功劳苦劳的份儿上,设法让学校从轻处置?最多我不做院长就是。”萧森这么说着,心里渐渐生出一丝希望。
“亏你还是法学教授?强奸妓女就不是强奸了?万一苦主跑去告状,如此证据确凿的事情,你以为能轻易逃得掉吗?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尽量将所有光碟收缴销毁。你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赶快想办法疏通教育局和检察院,无论如何都不能立案调查,让事情在学校里自行消化解决。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不可能遮掩得过去的,就别费心去找了。”
“但我确实没有强奸啊。甄琰跟我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过是场戏而已……”萧森心有不甘地说着,心里的希望却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他最多只能把刑事罪行变成丑闻,却绝对不可能再把丑闻变成花边新闻。21世纪毕竟不是辜鸿铭的世纪,他也不是可以谈笑风流的散人名士。
老谢的声音又再肃穆起来。“怎么?你打算公开承认自己跟女学生长期保持暧昧关系吗?以后学校的声誉,还有招生工作受到影响,你承担得了多少责任?”
你他妈倒会过河拆桥,过桥抽板。日——萧森忍不住暗骂一声,嘴里却只能嗫嚅着问:“校党委进一步的处理意见是什么样的?麻烦您透露一二,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老谢这才温言安慰道:“深大你是肯定呆不下去了。过段时间我看有没有机会,把你调到别的学校去。只要离开深圳过上几年,这批学生走干净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萧森听他说得有理,正要点头称是,忽然又笑了起来。自己还在学校里待着干什么?这件事就算处理得再好,将来最多也只能升到院长,无论如何是做不上校长位置的。反正法律顾问的那份工资已经足够吃喝玩乐了,假如能在河南那里做到独立董事,岂不是更加逍遥自在吗?萧森这么想着,语气不由松弛了许多。“谢谢院长。甄琰那边,学校会怎么处理?”
“她不承认还能怎么处理?赶快让她毕业离校了事。”
不能让这骚货轻易得逞!萧森恼火地想,随即提声叫道:“哪儿这么容易就毕业?她的论文我要抽回来重批。”
老谢立刻没好气地答道:“你算了吧,老萧。现在还不够麻烦,非要把她逼急了不行吗?你还是赶快想办法搞定教育局和检察院为好。”
难道就这么放她跑去美国不成?萧森无法甘心,却也知道老谢说得有理,只得低声应道:“检查院有我的老战友,绝对没问题。教育局那里,能不能请您帮个忙,打几个招呼?”
“我已经招呼过了。但你是事主,不出面是不可能的。”
“是是,我知道。我这就去办。”
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把事情大致安排妥当,萧森这才松了口气,软倒在床头。
然而,身体虽然松了,脑袋却还是紧张不已。萧森闷坐了一阵,慢慢拣起落在地板上的那只烟,点着,使劲抽了两口,努力想把脑袋熏出一点头绪出来。
甄琰到底有没有跟刘鑫勾结,又勾结到什么程度?这到底是甄琰自己的主意,还是跟刘鑫合伙搞的鬼?刘鑫为什么要做这种显然对他没多少好处的事?搞掉了自己的工作,自己就会更加依赖他?难道不怕自己一气之下破釜沉舟禁止他再追求小雪?还是他一直都在处心积虑,想为安昭的事情报复自己?以他的权势,有必要拐这么多弯,兜这么多圈子吗?何况,安昭做自己情人在前,做他老婆在后,他有什么理由如此挟私怀恨刻骨铭心呢?萧森越想越觉混乱,宿醉也凑热闹似的重新发作起来,太阳穴和后脑枕僵痛欲裂。
“老萧,有你的信!”凌尘的声音忽然响了进来,将一团乱麻顷刻间搅成了一锅稀粥。
甄琰会不会也寄了一张光碟给我?示威?这可不能让凌尘看到。想到这里,萧森连忙坐起身,一边叫道:“等我来看。”一边就跳下床,走去开门。
凌尘将牛皮信封递给他,没有说话,神色却颇有些古怪。
萧森见信封并没有拆,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不舒服?”
凌尘看着萧森,看着这个嫁给他将近二十年的男人,衰老的面孔如此陌生,浑浊的眼睛如此仓皇,矮小的身体如此臃肿,一时弄不清楚是该怨恨还是该怜悯——怨恨他,或怨恨自己;怜悯他,或怜悯自己——只得勉强笑笑,答道:“没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晚?等会儿在家吃午饭吗?”
“昨天喝多了点。呵呵……”萧森悄悄摸了摸手里的信封,感觉好象真的是光碟的样子,心里暗自庆幸着,尽量若无其事地答道。“今天没什么事儿,大概会一直在家。我先看看信,等会儿就去洗脸吃饭。”
“那我先下去准备了。”凌尘低声说完,暗暗叹了口气,转身下楼。
萧森重新关上门,拿起信封看了看,发现上面除了“萧森亲启”四个字之外,果然什么也没有,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一边走向床头,一边就撕开了封口,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
急剧加速的心跳再一次将数不尽的热血一浪浪泵入萧森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脑袋。
跟光碟一起散在床上的,分明是十几张凌尘的裸照。为了能让人看清楚她的面容,甚至还特意掺杂了两张特写。
脑袋“嗡嗡”一阵乱响。萧森身不由己地晃了晃,一点点软倒在地板上。
周围静寂如死。
外面明媚的阳光,竟也变得异常阴冷。
空调还在“呜呜”地吹着,象是要把这里变成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萧森才重新感觉到心跳,感觉到颤抖,感觉到自己轻微的动作。齑粉一般的脑袋,被不断吞咽下去的口水漫流着,也渐渐凝出几处泥影,恍惚指引着他思索的方向。找到它们并不容易,但萧森知道,假如自己不使出全部的求生本能,也许,从今以后,这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他这个人了。有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他不允许自己这样。他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击垮。不管是孔校长,还是甄琰刘鑫,甚至,是那个他曾经预料但终于未能防范的凌尘的初恋情人。
多半是他,很可能是他,当然是他!萧森拼命咬着牙,一点点聚集起散飞在空中的力量,好一阵儿,才慢慢扶着床,爬上去,撑稳,坐住,楞楞地看着那些照片,看着其中一张上那根苍老松弛的胳膊,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能有机会拍到这样的照片,又如此处心积虑要搞垮自己,除了凌尘的初恋情人,还会有谁呢?而他之所以要让自己看到这些照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迫使自己跟凌尘离婚!
当然不能让他得逞!萧森用力握了握拳头,重新扫视了一遍床上的照片,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既然照片上僵硬而无奈的表情明白显示着凌尘并不很愿意跟他在一起。所以这家伙才会出此下策将通奸的证据送到自己手里。那么,只要自己不开口,以凌尘的性子,就算知道了学校的事也肯定不会主动提出离婚的。
无意中跳过了独占情结,萧森渐渐就有了些信心,力气也随之恢复了不少。是啊,假如现在就跟凌尘离婚,这些证据并不足以让法院把小雪判给自己。那么,刘鑫那边的好处也许就很难得到了。一两个月的缓冲时间,却可以让自己做很多事——搞定那个职位,甚至做上独立董事;找出那个混蛋,甚至将他打入牢笼;没准儿还能趁机把甄琰这个骚货给整垮,把徐晖这个野丫头收归帐下呢。
想到这里,萧森忍不住得意地冷笑几声,将照片撮起来,想了想,走去书房,锁在最下面的抽屉里,这才缓步下楼。
见萧森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戏谑,凌尘暗觉不妥,却又不知道到底不妥在什么地方,只得轻声问道:“老萧,你怎么还没洗脸?饭马上就好了。”
不能让她看出破绽。萧森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一边就勉强弄出些笑容,答道:“我倒给忘了。这就去。”随即转身走去卫生间。
他怎么一点歉疚的样子都没有?这次可不比以往,事情闹得这么大,自己已经很难再装聋作哑。难道他就不怕小雪知道后大吵大闹吗?凌尘无奈地看着萧森的背影,想起上午一位旧同事告诉她的那些情况,心中越发感到悲哀。不是为自己悲哀,而是为萧森悲哀。假如一个人在丢掉工作之后,连自己的家庭也满不在乎了,那他还活着干什么呢?
凌尘叹了口气,将饭菜逐一端出去,摆好。等到萧森出来,这才一起坐了,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吃饭。
屋子里的空气越发阴冷。
看着萧森慢条斯理的动作和若无其事的表情,凌尘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接到那位旧同事的电话之后一直没有太强烈的反应。从安昭开始,她就已经知道萧森的出轨,极端一点甚至还可以说,她用沉默纵容了他的出轨。而她心里始终都在暗暗相信,甚至期盼着萧森早晚会闯出大祸。不管大祸是将迫使萧森彻底收心,还是将迫使自己彻底绝望,对她来说,不都可以算是一种解脱吗?
只是,现在她虽然早已绝望,却还是无法离开萧森。因为小雪,更因为刘鑫。凌尘想着想着,渐渐就有些烦躁不安起来。她知道这是欲望勃发的前兆,便草草吃完自己盘里的饭菜,站起身,轻声道:“我吃好了,先去睡会儿。等下再来收。”说完,就走回自己的房间。
是发泄出来还是压抑下去呢?凌尘波澜不惊地想,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是的,随着刘鑫逐渐恢复对她的尊重,欲望的潮水已经越来越单薄无力了。或许欲望本身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希望构成的吧。正如滨死的人做什么都没意思一样,完全绝望无疑会带来欲望的消失。也幸好是这样,不然,未来的许多日子,她只怕连从萧森那里勉强得到一点安慰也都完全不可能了。
正这么无可无不可地犹豫着,外面忽然传来“叮铃咣啷”的开门声。
凌尘抬手看了看腕表,不由有些奇怪。一点多就要上课了,小雪这会儿跑回家干什么?
还不待她起身出门,萧雪就已经冲了进来,神情凄惶声音嘶哑地轻声叫道:“妈——爸爸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凌尘心中猛地一震,连忙接住她,慢慢扶坐在床上,尽量平静地问道:“什么事?你……你听到了什么?”
萧雪看看容色似乎异常苍老的凌尘,鼻子又是一阵酸楚,眼泪也早已经淌下双颊。“是……是爸爸强奸女学生的事。谢文超说学校里已经传遍了。还可以从网上下载来看。”
“没……”凌尘本能地想要否认,立刻又意识到此时的否认已经不可能有丝毫作用,只得顿了顿,温言道。“没那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还要等学校调查,你别一惊一乍的。先回去上课吧。”
“真的?”萧雪擦了擦眼睛,怀疑地看着凌尘,不知道是她被爸爸骗了还是她在说谎骗自己。该不该冒让妈妈饱受打击的风险说出自己听来的那些真相呢?萧雪暗自问了一句,还没有来得及找出答案,嘴边的话就已经脱口而出。“那为什么学校已经决定要爸爸停职检查了?”
凌尘只得极力否认道:“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
“是谢文超说的。他爸爸是院长,消息不可能有错。”
凌尘顿了顿,好一阵儿,才无力地辩解道:“你别听他瞎说。这样的事情,谢院长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小孩子。你爸爸没事的,别担心。”
看到凌尘益发忧郁的神色,萧雪断定妈妈一定是在说谎。但她也不忍心再逼妈妈,便静了静神,转而问道:“爸爸在家吗?”
凌尘无奈地看着萧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安抚住她。“你找爸爸干什么?”
“我要向他问清楚。”萧雪轻轻抓住凌尘的胳膊,咬咬牙,道:“如果是真的,妈妈应该跟他离婚。”
凌尘心中又是一震,连忙喝止道:“小孩子别瞎说。爸爸跟妈妈都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离什么婚?又不是有什么天大的麻烦。”
妈妈怎么总是这么没骨气?萧雪半怒半怜地想,忍不住就争辩道:“爸爸在外面做了那样的事,难道你还以为这个家庭能维持下去吗?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和他住在一起了。我现在想起他就觉得恶心。我们可以让师哥帮忙找个地方,先搬出去。”
“不管他做了什么,也都还是你爸爸。不许你这么侮辱他。”
萧雪冷笑一声,道:“好,我不侮辱。他现在在家吗?我先去问清楚再说。”
见小雪踉跄着冲出房门,凌尘连忙也追了上去。不料,刚一拐弯,就险些撞在女儿的背上。
凌尘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抬头一看,萧森就正站在楼梯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萧雪。
空气冻僵了一般地围住凌尘,渐渐凝固了她的呼吸。
在萧森居高临下的严厉目光中,萧雪心中的怒火左奔右突,找不到出路,徒然干燥了她的口舌。
女人到底就是女人,何况她还只是个孩子。萧森这么想着,知道一切都不难控制,便笑了笑,慢慢走下来,在萧雪面前停了停,又看了凌尘一眼,然后走去客厅,坐进沙发。
看到爸爸好整以暇若无其事没有丝毫惭愧歉疚的样子,萧雪大叫了一声,“爸——”,随即走近几步,狠狠地瞪着他。
“什么事?”萧森故作不解地问。“你下午不用上课了吗?”
怒火立刻找到了一条喷发的缝隙。“有你这样的爸爸,我哪儿还有脸去上课?”
声嘶力竭的萧雪让萧森越发感到轻松。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被说服,假如她也象凌尘那样不动声色,倒反不好应付了。萧森这么想着,扫了站在后面的凌尘一眼,重新看住萧雪,慢条斯理地问:“我这个爸爸怎样了?你说说看。”
“你……你别想瞒住我。我们同学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还能知道什么,不就是你强奸女学生的事情吗?”萧雪气极反笑,忽然就灵机一动。“你不说也行,反正他们告诉了我网址,我现在就去下载。”说完,转身就往楼梯口走。
“站住!”萧森再也无法保持轻松,连忙厉声喝止道。“什么东西你就去看?”
萧雪心知得计,便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我不看也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萧森不由一滞。这丫头还真不愧是萧家的种,这么快就学会了如何节制怒火。自己倒该小心应付才行。否则,一个不小心,被她跑去刘鑫面前说几句断绝家庭关系之类的话,那些唾手可得的好处说不定就会飞成了鸭子。萧森越想越觉郁闷,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狗屁不是的互联网几句,好一阵儿,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有那种光碟流传是真的,但光碟的内容却是假的。”
怎么他的解释跟妈妈这么象?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我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糊弄过去吗?萧雪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气恼,追问道:“你看过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因为我没做过那样的事,当然是假的,不用看就知道。”萧森尽量轻松自信地答着,心里却还是有些惴惴。就算现在说服了小雪,她也一定会偷偷跑去下载了来看的。刚才怎么就没想起来找人清除掉它们呢?等会儿再去清除,也许就已经来不及了。
“那为什么学校决定让你停职检查?他们难道看不出那是假的?”
萧森顿了顿,无可奈何地答道:“也许确实是没看出来,也许是看出来了却装没看出来,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关键是我停职对很多人有好处。学校的人事虽然简单,但也不免会勾心斗角。有些时候……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去告诉他们?就这样坐在家里等死?你在学校不是一直都很有实力的吗?谢伯伯难道也不肯为你说句公道话?你那么卖命地为他跑腿,竟然只能换来这种结果?”萧雪越问越觉害怕,怒火也随之更加蓬勃起来。那些事情只能是真的。而她虽然可以带着妈妈离开,“强奸犯女儿”这块牌子却必将永远罩在她头上,到死都不能解脱。自己前生到底造了什么孽,竟摊得这样一个混帐的爸爸?他怎么可以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善良美丽温柔的妈妈,当初为什么要嫁给这种人?刘鑫师哥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从此再也不理自己了呢?
感觉到自己的威严正在一点点消失,萧森不由提高了声音。“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懂个屁!这个社会上,唯一有用的是利益,唯一有效的是交换。如果我不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他们凭什么帮我的忙?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说什么就有什么的吗?”
沉默良久的凌尘忽然插话道:“小雪,你就别逼爸爸了。让他先好好静一静,行么?”
从一开始,凌尘就知道萧森不可能说服小雪。但她心里却有一种隐秘的欲望,想要看看在萧雪的逼问之下,萧森能抵挡到什么程度。他们都是性格强悍的人,他们都姓萧。何况萧雪问的许多话,其实也都是她想问的,只不过她问不出来而已。她已经太习惯于毫不求证地用谎言来骗住自己。甚至有时还没等萧森说出口,她就已经帮他找到了许多理由。而这次,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理由,萧森拆东补西的左支右绌,更是迅速将她的希望彻底化为了泡影。
但,除了努力维持住这个家庭的表面完整之外,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她怎么可以跟小雪一起搬到刘鑫安排的地方去。凌尘这么想着,眼看萧森溃败的快意渐渐被担忧所笼罩。
“我哪儿有逼他?”萧雪气不过妈妈的软弱,声音越发高亢。“我明明是在帮他想办法。坐在这里就能解决问题了?如果说那光碟是假的,为什么不把证据拿到学校里公开宣布一下?难道那些人还能昧着良心指鹿为马不成?”
凌尘看了萧森一眼,见他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得沉吟着答道:“你爸爸不还没看到光碟嘛。没有证据怎么去说?”
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么?听到凌尘自投罗网地又提起光碟,本还奢望她能安抚住小雪的萧森,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因为小雪已经紧接着叫道:“那好,我这就去下载了放给你们看。”
日你妈的互联网!萧森暗骂一声,知道很难再找到理由制止小雪,胸中竟生出一股异样的豪气。就算给你们知道了又怎样?还能把老子给吃了不成?“不用去了。我明白那光碟是怎么回事,不会轻松坐在家里等死的。你们就瞧好吧。”萧森破釜沉舟地说完,一边就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尘一眼。
“你……”见妈妈也同时张开嘴,萧雪停了停,才又接着问道,“那光碟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
“可以说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假的。呵呵……”萧森再次拿出爸爸的气派,语气自在得象是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事情有时就是这样的,当你有了掌握一切的信心,就自然会有掌握一切的机会。他从来就没让机会溜走过,不是吗?
都这时候了还弄什么玄虚!爸爸的从容自在让萧雪很不耐烦,立刻没好气地叫道:“拜托——您老人家要说就说明白些,不然就别说!”
不是看在刘鑫的份上,我早一巴掌闷死你了。萧森瞪了小雪一眼,又故示宽容地松了松脸,这才答道:“内容是真的,题目是假的。那骚货显然是存心引诱我上当。也怪我自己不小心。唉……”萧森一边叹着气,一边观察着小雪的反应,完全没有理会旁边表情痛苦的凌尘。
听到萧森的亲口承认,萧雪忽然就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真的强奸了她?存心引诱怎么还会要强奸?”
“我没有强奸她。但过程很象是强奸。这可以说是一种性游戏,是她自己愿意并故意做出来的,目的主要是增加情趣,增强快感。”萧森勉为其难地解释着,求救般地看看凌尘,发现她的脸色如此苍白,心中不由一阵厌恶。你他妈装什么纯洁?照片上的你不也是这种想要装不要的做派吗?
萧雪初听还有些懵懂,转瞬间想明白之后,立刻脸红心跳,呼吸也沉重了许多。“她……她跟你是不是已经很久了?”
萧雪略显羞涩的声音让萧森感到几丝诧异,连忙将视线抛开凌尘,摇向女儿。见她那张梨花带雨轻嗔薄怒的脸上忽然竟有一种摄人的妖媚,不由惊恐起来,尽力将视线扯开,沉声道:“哪儿有什么多久。就只这一次。”
“真的?”感觉到爸爸奇怪的眼神,萧雪低头看看自己,没发现什么异样,便静了静神,又问,“她是什么人?我认识吗?”
“是甄琰。而且绝对不是第一次。”凌尘抢在萧森前面,颤抖着声音答道。
萧森有些吃惊地看看凌尘,想从她扭曲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半天无法分辨清楚,那僵滞冷硬的,到底是快意,是怨愤,是羞愧,还是悲伤。
岂止是他,连凌尘自己一时也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要脱口说出这个必然会让小雪更加痛苦的答案。如果萧森能用谎言瞒骗住小雪,不是更有利于维持这个家庭的继续存在吗?看着疑惑不已的萧森和震颤不已的萧雪,凌尘不由一阵后悔。然而,萧森对她不加掩饰的漠视和厌恶,以及那番不以为耻的巧言饰辩,却又让她隐隐觉得,她只能这么做,她必须这么做。这个家庭已经再也不可能维持原来的表面安宁了。假如他知道他还将很快失去法律顾问的职位,假如他知道他的“祸不单行”其实是出自她的授意,肯定还会以更加无耻更加暴烈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与其和他同下地狱,倒还真不如彻底决裂个干净的好!
也许,离婚之后自己可以选择远走欧洲,等到小雪和刘鑫结婚了再回来,顺便满足自己少年以来一直未能实现的愿望。想到这里,凌尘深吸了一口气,担心地看了看小雪,低声说道:“你别再问了。我答应你,跟你爸爸离婚。”
意识到自己的家庭真的行将崩溃,意识到这种悲惨的结局真的行将降临到自己头上,萧雪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不……不要。”她喃喃自语般地念着,仿佛这两个字可以战胜一切,让她重新回到以前那种虽不完美却安全温暖的生活之中。
但那可能吗?一再背叛的爸爸和终于警醒的妈妈,真的还有可能继续生活在一起吗?不可能……不可能……除非……除非他们至今还互相爱恋,除非爸爸和甄琰真的就只有那么一次。萧雪头晕目眩地想,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转向萧森,露出幼兽般求救的眼神。
她到底还是露出真面目来了。萧森冷冷地盯着凌尘,本想再等一阵,看她还会有什么进一步的表演,忽然发现小雪哀恸欲绝的脸上殷切期盼着的眼神,心中立刻一片酸软,阳jù竟也跟着膨热坚硬起来。真实的痛苦当然会比虚假的更能激发他的性欲,这和是否乱伦绝对没有关系。而他,当然不会愚蠢到真地乱伦的!萧森暗自惕厉着,再次将视线扯开,重新盯住凌尘。“离婚?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我们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哪儿能说离就离!”
萧雪的心里立刻生出几丝希望。
见萧森说得如此轻松,凌尘哭笑不得。她并不是没有想到萧森会不愿意离婚,但却着实没有想到他竟会拿这个作为不愿离婚的借口。“算了吧,老萧。”凌尘无奈地说道,象是懒得争辩,又象是婉转哀求。“你和别人鬼混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夫妻情义之类的话。”
萧森知道这是争取小雪同情的唯一机会,连忙刻意乞怜道:“我那是一时失足,难道你就真的不肯原谅我了?你一直都很宽宏大量的,不是吗?”
爸爸不肯离婚,当然是因为他还爱着妈妈。小雪这么想着,心神不由安稳了许多,立刻又把期盼的眼神看向凌尘。“妈,既然爸爸已经认错了,你就原谅他吧,好吗?我想,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这不是把自己给弄成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了吗?小雪的突然“倒戈”让凌尘为难不已。然而,当她看到萧森悄悄露出的那几丝得意鄙视阴险毒辣交织往返不可遏止的神情,忽然就勇气倍增,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他会认错?你不妨问问看,他跟甄琰在一起已经多长时间了,在甄琰之前有过几个情人。对了,你还可以问问他在知道甄琰要去美国之后,他又准备勾引哪个女学生?问问他上次去广州见了谁,做了些什么?”
没有来得及制止凌尘,萧森倒也不紧不慢起来。“你怀疑的东西也太多了吧。呵呵……”他笑着摇摇头,用从容的眼神示意小雪不要相信,一边就又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跟甄琰不过只是两三次出轨而已。除了她之外,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别的情人。这些事情不是说说就算的,没有证据地瞎猜一气,又能有什么好处?如果我也这么猜你一通,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萧森说完,把看着凌尘的视线尽量弄得锐利些,希望她能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些什么。
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线索?自己可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啊?凌尘心中惊惧,一时竟无法答腔。
萧雪听着听着,越发迷惑起来。妈妈言之凿凿,爸爸自信满满,似乎都可以相信,却又不可能同时相信。从经验上,她知道妈妈说的多半是真的;但从感情上,她又宁可接受爸爸的说法。她不想变成单亲子女,不想让爸爸妈妈年老失伴,也不想过早地依附刘鑫,失去撒娇要挟的权利。萧雪犹疑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道:“爸,你去把甄琰叫来,我有些问题要当面问她。而且……那些光碟说不定还是她主谋散发的。即使不是主谋也肯定是帮凶。我们要好好盘问盘问她才行。”
萧森和凌尘楞了楞,立刻都意识到反对小雪建议的那一个必然会成为失败者,连忙争相点头道:“好。”
见萧森还没等她答应就匆忙挂了电话,甄琰疑惑了好一阵,想着还是小心为上,便打去刘鑫公司,发现他不在,才又拨通了他的手机。
“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还敢叫我去他家?不会是想逼我说出幕后的主使吧?”
“有可能。不过你去应付一下也好。我估计大概是凌尘不愿意离婚,指望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利好消息。所以,你去了之后最好能添点油加点醋,呵呵……此外,还要尽量把小雪推到凌尘那边。其他的事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打我电话。或者这样,我每半个小时给你发个短信,你没事的话就简单回复一下。如果十分钟不见回音,我会立刻设法处理。这样行了吗?”
甄琰想了想,知道刘鑫的这些话并非随口而出,不能轻易推辞,只得尽量从容地应道:“那好吧。我还正想好好看看萧森这老混蛋现在的模样呢。要是你偷偷在他们家按几个针孔摄象机该多好。嘻嘻……”
“有道理,还真是有点可惜啊。呵呵……”刘鑫的笑声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你放心,萧森没那么大胆子敢把你怎么样。万不得已的时候你还可以说出我的名字。”
甄琰不由惊奇地问:“那怎么敢!我可不想破坏你跟小雪的好事。真要说出去了,你还不得吃了我?”
“我说真的。万一到了只有说出我名字的时候,你就大胆说。我自有安排。”刘鑫成竹在胸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好吧。我尽量顶住。”
甄琰放下电话,收拾了手袋正要出门。在门口停了停,又走回来,走进睡房,在梳妆台找了一把细长的剪刀,攥在手里,挥了挥,放进手袋夹层,这才放心地出门下楼,开车上路。
萧家客厅里森严肃穆的气氛,却又立刻让甄琰担忧不已,站在门洞里踌躇了半天,才勉强堆着笑,走进去,走到沙发旁边,见萧森萧雪都没有起身寒暄客套的意思,便也不说话,只对神色温和面带怜悯的凌尘点了点头,然后静静地站住,视线扫向外面白得发亮的天空。
阳光似乎一点都无法进到这里。
冷酷的萧森,冷艳的萧雪,甚至连凌尘也在渐渐变得冷寂。
也许,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他们的视线给冻僵了。甄琰悄悄打了个寒战,想要找些什么办法来鼓舞自己的勇气,却总也抓不住那几根飘渺的头绪。刘鑫,剪刀,或者自己的智慧,似乎都不足以给她十足的安全保障。
你这个骚货原来也知道怕啊?日——感觉到甄琰畏缩的眼神,萧森得意地暗骂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想到她敢来的原因,不得不又连忙收住,重新寻思了一阵,隐约便有些忌惮。聪敏的甄琰不可能不知道来到这里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她当然是得到了那个幕后主使的承诺和支持才敢来的。什么承诺,哪种支持,能让一向谨慎的她如此勇敢?还是那家伙竟有着能说晕甄琰的惊人口才?
同样感觉到甄琰恐惧的萧雪却不会想那么多,很快就冷笑道:“甄琰,师姐,请过来坐吧。”说完,才抬手晃了晃,指指旁边的单人沙发。
假如这时茶几边有张小凳子,她肯定会让自己坐在那里。哼!如果萧森这么着倒还罢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敢这么对我颐指气使?就凭你是刘鑫的小情人吗?不服输的劲头从胸口一直冲进脑袋,让甄琰迅速忘记了担忧,冷笑着走过去,没有坐下,而是昂首挺胸,从容问道:“你们叫我来是想干什么?尽管说。别绕来绕去浪费时间。我就快去美国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见甄琰忽然变得如此自在,甚至还多少可算是嚣张,萧雪反倒不知该怎么问了。她转头看看萧森,见萧森仍在皱眉沉思,又看向面容温静的凌尘,咬了咬嘴唇。
凌尘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想着自己问总比让萧森问好,便抬头温言道:“甄琰你先坐,用不着这么紧张。我们叫你来,不过是想澄清几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真的只有几个问题?呵呵……那就更不用坐啦。你们快问,能答的我就答,不能答的我也尽量告诉你们不答的原因。然后我立刻就走,好让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认真处理家务事。”
知道自己斗不过灵牙利齿的甄琰,又想着没必要跟她在这些细节上纠缠,凌尘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们,你,跟萧森,一共有过多少次?”
甄琰看看眼色迭变的萧森,得意地笑笑,答道:“什么多少次?上床吗?这我怎么记得。嘿嘿……总有上百次了吧。是不是啊,萧教授?您统计过没有?”
红怒的萧森和煞白的萧雪,让甄琰越发感到得意。她总算看到他们张皇失措的模样了。刚才进门就被森严肃穆的气氛给窒息住,险些忘记了这个她渴望已久而且无比值得回味的目的。想到这里,甄琰不由望向凌尘,暗暗催促着:你快问啊,我还有很多猛料没抖出来呢!
凌尘却不敢冒让萧雪倍受打击的风险,犹豫了一阵,才又问道:“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大四准备报考研究生的时候。三年多前了。”甄琰怡然自得地说着,视线在萧森父女脸上扫来扫去,没看到更进一步的愤怒和震惊,隐约就有些失望。
凌尘居然也不再问。
一切都在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即将重新走入冷寂的深渊。
空气的味道如此怪异。
你不问难道我还不能自己说吗?甄琰咬牙切齿地想,随即开口笑道:“你们可能以为萧教授是被我拖下水的吧?呵呵……但我却知道,在我之前,至少就还有个姓袁的。”
萧雪闻言一惊,抢着问道:“是不是叫袁小茵?后来去了广州的那个?”
知道自己已经点着了萧雪的导火索,甄琰决定不再多说,故意皱了皱眉头,道:“可能。我不认识她。很少跟这些学姐打交道。”
萧雪却根本没去在意甄琰的动作和回答,刚一问完,便转身盯住萧森,用略微颤抖的声音,低声问道:“是不是她?你别想说谎!我可以去找她问清楚。”
萧森愤怒地看看甄琰,想发作,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而不管他如何发作,都必须顾忌到小雪的反应,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毅然决然似乎再也不肯跟他维持下去的凌尘。日——难道非要老子今天就使出杀手锏不成?假如小雪看了那些照片,是不是就会和自己站在一起?万一她连遭巨变承受不了压力以至精神崩溃,刘鑫那里不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吗?不,不可能,我们萧家的人,绝不会这么容易就丧失理智!
萧森颠来倒去地想着,还是不敢冒这个风险,只得沉声喝道:“这种女人的话你怎么能随便相信?”
“她的话不能相信,难道你的话就能相信吗?”萧雪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言行,只能任凭手脚在冷风中颤抖,任凭声音在空中飞散,也任凭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念头,在脑袋里搅住一个又一个可憎或者可怕的问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每个带过我家教的师姐都是你的情人?”这个问题刚一出口,所有的颤抖飞散念头问号,甚至所有的一切,都忽然凝结在时间里,变得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难怪刘鑫师哥当初会黯然离去独自赴美,难怪刘鑫师哥始终对爸爸都没有什么好感,难怪刘鑫师哥总是对我时冷时热若即若离。萧雪头晕目眩地想,越想越觉混乱不堪。转头看看凌尘,指望能从妈妈那里找到一些否认的借口,却被她脸上的哀伤与无奈,更快更猛地拖入深渊。黑暗的深渊,没有尽头。
“你胡说些什么?”萧森大喝一声,试图震碎女儿迷乱如狂的眼神。然而没有用。他响亮的声音如此空洞,如同一具色厉内荏的僵尸,转瞬就风化在灼白的冷寂之中。而凌尘事不关己不闻不问的模样,尤其让他感到恼火。但他只能转脸狠狠地瞪着甄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好。你干的好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便缓慢而坚定地站起身,向甄琰一步步走去。
凌尘动了动,忽然看见萧雪正慢慢软倒在沙发里,连忙走过去,扶住他,回头看着萧森。
甄琰向后退了两步,又转个弯,退向大门。手悄悄伸进手袋,攥住那把细长的剪刀。
热汗被金属冷却着,多少让她感觉到几丝安全。
“你要干什么?”甄琰尽量镇定自若地问。
“让你说实话。”萧森猛地冲上几步,一把抓住甄琰的胳膊,另一只手也迅速捏在她的后颈上。
甄琰一惊,攥着剪刀的手就已经伸了出去,轻轻抵在萧森的肚子上。“难道我刚才说的不都是实话么?萧教授!”
感觉到一阵尖利的刺痛,低头看见那道冰冷的寒光,萧森不由也有些迟疑。是的,甄琰未必就敢下手。即使她真的下手,也最多给自己来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大事。然而,一旦事情弄到那种地步,凌尘小雪那里只怕很难再做安抚,何况自己还想从甄琰嘴里逼出幕后主使呢!想到这里,萧森立刻缓和了语气,沉声说道:“事情还没完。你别急走。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甄琰暗自松了口气,镇定着道:“我没想要走。你放开我。要问什么就好好问。不然,我可未必会好好做答。”
“好。算我多心。”萧森放开手,后退着回到沙发前,看了看略微喘定的萧雪和心神不属的凌尘,知道已经不可能再说服她们相信自己,便放弃了要甄琰改口的打算,转而问道:“那些光碟是不是你找人散发的?”
看见甄琰手中的剪刀,凌尘搂着萧雪的手紧了紧,屏息静气,益发不愿出声。反正甄琰已经不会和萧森一伙儿,看他们怎么互相嘶咬把对方的底细抖个干净,也就够了。
甄琰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问:“什么光碟?散发到哪儿?”
“日——你少装蒜。就是那些说我强奸你的光碟,在院里发了个遍。是不是你干的?”
看到萧森逐渐冷静,萧雪也在逐渐安静下来,甄琰知道还得再烧几把火,故作震惊地答道:“你强奸我怎么会被人录成光碟了?”
“你……”萧森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骚货,难道还非要我动粗不成?“你他妈装什么糊涂?以为老子是傻逼啊!日——老子总共就跟你……”意识到凌尘萧雪还在旁边,萧森连忙放慢了语速,修改了措辞。“……跟你玩儿过那么一回,时间地点也都是你安排的。假如不是你叫人偷拍,怎么会变成光碟出现在学校?”
甄琰心中暗笑,装模作样地歪歪头,想了想,反驳道:“谁知道你会不会也强奸过别人?这种硬扣上头的罪名,我可承受不起。”
萧森无法再顾忌凌尘萧雪,迎前一步,气势汹汹地说道:“除了你不可能有别人。所有看过光碟的人都可以认得出来,你剪接得再好也没用。”
“是么?”甄琰越发镇定自若,好整以暇。“都是怎么认出来的?凌师母和小雪师妹是不是也都认出来了呢?”
“你……”萧森低叫一声,连忙又住了口。他知道再说下去,就必然要把光碟拿给凌尘萧雪看。而这一看,家庭的破裂就很可能不会再有任何缓冲余地了。视象的震撼力远非文字言辞所能比拟。更何况她们本就已经对自己不抱什么希望。萧森越想越觉左右为难,始终瞪着甄琰的怒目渐渐也委靡起来。这骚货此来的真实目的,是否竟是逼她们彻底跟自己决裂,尽快投到那个幕后主使——也就是凌尘的初恋情人——的怀抱里去?
觉得一切皆合符节,萧森定定神,努力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温和而不失威严地说道:“甄琰!你就别那么多废话了吧。我跟你没那么大仇恨,也知道你肯定不会是主谋。只要你把主导这一切的家伙说出来,我保证给你更多的好处。别忘了,刘鑫将来很可能是我女婿,你也不可能出门就飞到美国。一切可要三思而行,好自为之啊!”
亏他还敢指望刘鑫!甄琰强忍住心中的笑意,努力维持着疑惑而恼怒的表情。“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连光碟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哪里又突然弄出个主谋帮凶来了?就算你是堂堂法学教授,没有证据也一样不能乱说话的。”
萧雪忽然直起身子,插嘴道:“你们等着,我去下载了放给你们看。”
萧森腹背受敌,又不好强行制止女儿,只得无奈地看向凌尘,指望她能说些什么。
凌尘略一寻思,便明白了女儿的用意。除了需要一些比言辞更为有力的证据来认清萧森做出抉择之外,她肯定也是想借此找到破坏自己家庭的罪魁祸首。这样也好。知道这些到底是谁做的,对自己也未尝不是好事。虽然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正是萧森,但有个这样处心积虑的人藏在周围,总还是太过可怕的一件事。想到这里,凌尘甩开萧森明白指示着的眼神,冲小雪点了点头。
笨蛋的女人!混蛋的女人!萧森在心里暗骂着凌尘和甄琰,脑袋飞速转动着,却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女儿。有这两个女人守在旁边,就算他想到了办法,只怕也不会有丝毫用处。
果然,萧雪刚刚走到楼梯口,甄琰就又冷冷地说道:“不用下载那么麻烦。你爸爸这样的人,手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光碟的样本。是不是啊,萧教授?”
凌尘和萧雪的目光一齐扫向正努力压抑着怒火的萧森。
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小雪见到光碟。甄琰没那么快就能出国,以后再找机会逼问也还来得及。萧森杂乱无章地想着,一边就冲前几步,将小雪一把从楼梯上拽了下来,搂在胸口。“你到底是相信爸爸还是相信这个骚货?”
萧雪奋力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只能任由萧森将她拉回茶几前面,才仰起头,沉稳着声音,道:“我谁都不相信。既然知道她是骚货,怎么又会跑去强奸她?你做都敢做,我看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自己真的就没办法治住她不成?萧森看着女儿那双痛苦和哀伤越陷越深的眼睛,怜惜,悔恨,愤怒,甚至憎恶,一起在脑袋里搅来搅去,很快就混成了一滩烂泥。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在女儿脸上身上或者屁股上狠狠地打上几掌。忽然之间,沉寂了半天的欲望就又从肚子里冲了上来,将揽着萧雪的胳膊迅速变成温热。
柔软细嫩的肌肤压迫下,温热的麻痒有如见血封喉的毒药,转眼就刺进了他的胸口。萧森只得松了手,放女儿站住,这才勉强喘定一口气。“我是你爸爸。我说不能看就不能看。而且那是一时失足,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我偏要看!”萧雪一边说,一边就伸手抓住甄琰手里的剪刀,毫不费力地夺了过来,竖在胸前。“你再拦我一次试试?我不会再把你当爸爸,你也不配做我爸爸!”说完这句话,萧雪空白了许久的脑袋里才重新开始缓慢地转动。
见小雪忽然抢了剪刀,凌尘连忙站起身,颤抖着声音,温言道:“小雪,你别乱来。快把剪刀放下,听话!”
假如安昭的事情也是真的,刘鑫师哥会怎么对待自己?萧雪颠来倒去地想着这个空白之后第一个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念头,每想一遍,心中的刺痛就更深一点。刻骨铭心的刺痛,根本不允许她再去想其它任何问题,只能继续让本能和直觉控制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这样也好。不管自己怎么做,只怕也不可能会出现不一样的结果了!何必还要做什么老实听话好学上进的好孩子呢?“我不放。他不是我爸爸,是强奸犯!”
知道此时已不容自己再做丝毫退让,萧森迎上一步,冷笑道:“那好啊,有胆子你就刺我几刀。既然你连我维持这个家庭完整的苦心都不肯体谅,我也可以当作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萧雪立刻反唇相讥道:“你这也算是苦心维持家庭完整?笑话。照你这么说,世界上就不会有人离婚了。”
“那是因为别的女人太蠢。你妈却一点也不蠢。她知道我有多爱她,超过爱任何人。”萧森一边说,一边又迎上两步,站在萧雪面前。“你也不小了。别因为一时想不开,就做出天理难容的错事。快把剪刀给我!”
萧雪的手抖了抖,随即端起剪刀,戳在自己脖子上。
冰冷的刀尖压进血管。
几丝僵滞的隐痛顺流而下,很快就和心中的刺痛混合在一起,似乎竟有一种解脱了的爽快。
刀尖越陷越深。
“那光碟我是一定要看的。你不给我看,我就上网去看。如果你设法将它们全部销毁,我就自杀给你看。我说到做到。就算你防得了今天,也防不了明天,更防不了我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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