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十二世族还剩三支,我们还有机会。”
少女拉着应千秋的衣袖,吸了吸鼻子,眼圈红红地说道:“阿宁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我们的。”
“……”
纪宁抱着尾巴,将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内心都快被强烈的罪恶感吞没了。
他的确产生了一丝冲动,想要告诉他们他就在这里,可是……当错位的世界被修复后,他还是要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继续他无尽的任务,再也无法见到他们,现在给了他们希望,到时只会剩下最残忍的绝望。
所以他不能出声,更不能让他们将他认出来。
应千秋苍白的手指一抹被割开的手腕,伤口转瞬即愈,只留下淡淡红痕,却仍有着触目惊心之感。
他的神色冰冰凉凉,如若幽魂,垂眸望着少年的身体,良久之后,他淡色的双唇微微张开,声音极轻,似在梦中,低低唤道。
“小小……”
小小。
当年纪宁的至亲都是如此呼唤他的,只因他是这一脉中最小的孩子,所有人都宠爱他,给他起了这样的爱称。
最初应千秋不敢这么称呼纪宁——他的家族衰落已久,虽然婚约仍在,却早已名存实亡,他进入纪家,虽是纪宁的婚约者,但其实毫无地位可言。
他自知身份,从不奢求什么,更丝毫不敢逾规。和落魄的他不同,纪宁是全族的骄傲,百年一遇的修道天才,风光正盛,最初见到纪宁时,应千秋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脸。
“你为什么不抬头?就这么怕我?”
那时他垂首静立,却蓦然听到少年不满的呵斥,然后就被挑起下颌,眼中蓦然映入了一片火红之色。
一身红衣的少年神采飞扬,随性恣意,自矜又高傲,一眼斜睨过来,好看的眉眼满是傲慢之色,却又偏偏让人觉得理所应当,他生来就该如此夺目。
应千秋彼时仍是少年,面对自己容姿出众的婚约者,霎时心弦一乱,难免多出几分羞涩,但表面上,他仍恪守礼节,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
“……不敢。”
“你说你不敢,不敢什么?是不敢看我,还是不敢怕我?”
面对他的谨小慎微,少年却反倒更加生气,甩手就走:“我就这么可怕?旁支的子弟都不敢亲近我,生怕得罪我,如今就连你也这么对我……”
“不是……”
少年转身离去令应千秋心中一慌,不假思索地扯住少年的衣袖,随即却心中微惊,因为他竟然做出了如此失礼的举动。
可谁知少年不怒反笑,回过头来看向应千秋,眉眼弯弯地说道。
“这就对了,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束,也不必担心受人欺辱,我会护着你的。”
应千秋一怔,便又听少年说道:“旁人都唤我作‘宁郎君’,唯有我家人叫我‘小小’,你亦叫我小小便可。”
……
只是现在,被他唤作小小的人已经不在了。
银发男人眸光冷寂,伸出双手,将少年的身体从祭坛上抱了下来,少女抱着幼崽一路跟随他,片刻之后走出了洞穴。
纪宁趴在少女怀里,自幽暗的洞穴中得以重见天日,他本以为自己的眼睛会被阳光刺激得很不适应,正要闭眼,却发现洞外的天空一片灰暗,四周笼罩着淡淡的血雾。
纪宁睁大了双眼,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会看到如此骇然的景象——他们站在高山的崖边,脚下是一片城池,不见繁华之景,而是弥漫着浓郁的死气,连城墙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存在于洞穴中的尸骨也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甚至整座山上,都遍布着人与兽类的白骨与残骸,树木枯萎,生息断绝,整座山的生机已经被全数血祭。
偶尔有还残存着生机的兽类挣扎着从尸堆里爬出来,惶惶逃去,应千秋和少女都未拦着,随它们自己去了。
“该去找下一个了……”
少女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轻声地呢喃着。
这时纪宁忽然感到一阵虚弱,他蜷缩起身体,无法抵抗地陷入了昏睡,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竟回到了酒店的房间,他又重新返回了顾琛的世界。
“醒了?”
坐在旁边的赫里诺斯对他笑了笑,纪宁愣了一下,因为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醉倒在会场里,嗓音有点沙哑地问:“我这是……?”
“昨晚你醉倒了,怎么也不醒,我带着你回来了,谁想到你居然睡到现在,都是第二天的中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