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那时,他发现杨剪醒着。这清醒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只知道,杨剪大概默默盯了他很久,那束目光也像晨雾。
相顾无言,他们好像都太手软,于是拿对方一筹莫展,但早饭还是要吃的,冰箱是空的,李白得下楼去买。
早餐铺在靠近小区门口的位置,来回加上等餐大概半个小时,他还是不放心,拿上了杨剪的手机,临行前,还绑住了杨剪的手腕。
那人要是反抗,哪怕只有一下,他就做不到了。
但没有反抗。
杨剪只是看着他,深深地,那种纯粹且专注的难过,很由衷,好像觉得他很可怜。
李白买了二十个包子,两碟小菜,两碗粥,杨剪那碗不加糖,他自己的加三勺,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前一脚踏出店门,他听到店主跟别人说炒肝儿还没做好,需要等上一刻钟,后一脚就退了回来。
“我也排一碗,别放蒜。”他坐回蒸汽腾腾中。
这就是直觉吗?某根线在他们中间连着,拴着他的脖子,以及杨剪的手。李白隐隐觉得某些事情正在发生,他应该赤急白脸地跳起来,即刻开始狂奔,可他坐在这生锈的旧圆凳上,靠着油腻的墙,带着种突如其来并且心安理得的安逸,都不想再站起来了。
他又开始幻想自己是个学生——知道肯定及不了格,交卷前五分钟干脆盯着卷子发呆,应该就是这种感觉了。
因此当他拎着大小塑料袋走回家里,再走进卧室时,他觉得自己看到什么都不该惊讶。然而又猜错了,包子和保温盒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李白跑到大开的窗边。
应该没有打开多久,屋里的暖气还没跑完。
而床头的柱子上挂了几圈带血的绳子,李白捋了好几遍,没发现断口。
这绳子是被硬生生地挣脱的。
尽管手法不专业,但他绑得很紧,麻绳内侧有暗红的点痕,太密了,就连成了线。
李白拽着绳头往窗边走,离得太远不得不松开,于是他在窗口张望一番又马上跑回来,把绳子紧紧握回手心。他来回地走,不知道要看什么才好了。可是看什么得出的结果也只有一个——杨剪已经离开了,从三层楼的窗户。
二楼和一楼积满灰尘的空调上都有他的脚印。
应该没有受其他伤,以前在宿舍宵禁时练出来的爬窗经验至今仍然有效,然而李白半边身子探出窗户,目光钉在楼下洁净的水泥地上,只觉得这一切依然惨烈。
杨剪会走,他不是不知道。
他能看到翻窗而出的影子,一块红,背对瓦蓝的天,杨剪背着包吗?背着那沓试卷吗?有没有拿钥匙,还准不准备回来。
从他出发去往温岭就开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