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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宽敞如同广场,不知道咖啡厅在哪里。他没问,坦然自若地慢慢往前走。纯黑的大理石地坪泛着陶釉的暗光,条状驼色地毯柔和地向前延伸。他忽然觉得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暗夜,走在乡间一条土路上,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池水。这个联想只是一闪而过,产生这样的联想很奇怪,可见我在骨子里确实是个乡巴佬。
他很快找到了咖啡厅,大大方方坐下,用自然随意的口气对殷勤上来询问的女招待说:“一杯清咖。”
感觉到自然的时候就已经不自然了,真正自然的状态是没有特别感觉的。当然喽,不自然其实很自然,这里不是普通公务员消费的地方。乡镇干部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他呷了一口略带苦味的清咖,想,这笔咖啡要多少钱?他有点儿后悔,不应该那么潇洒地喊一声“一杯清咖”应该先看看价目。他刚刚上任,手里还是靠纯粹的工资生活,一个月的收入够买几杯清咖!但是,既然坐到了这种地方,看价目还有什么意义?还有比清咖更合宜的饮料吗?
如果不是吕娴,他决不会来蓟原,更不会来这“花花世界。”昨天,在电话里听到吕娴的名字,他不由地喊起来“啊,大姐,多年不见了,您好吗?”他想了想,觉得他们俩必须见面,而且必须是秘密地见面,最好是离开蓟原,到另一个城市。她像说笑话似地说了个花花世界,他就赶来了,来了之后才知道花花世界是这么一个高级的地方。
怎么了?他和吕娴是什么关系?他问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过去在蓟原工作时的老同事。要说两个人的开始,那是吕娴任蓟原市人事局长时,自己这个农民身份的人被选举成为乡长,却还不是国家干部;而要转为国家干部,必须经市人事局批准。当时,县人事局为他的事跑了半年,也没有结果。他亲自去,与干部科长吵了一架,后来,吕娴知道了这件事,破例地为他办理了转干手续,从此,他平步青云,从乡长又跃升至县长,继而又担任了市人事局长、组织部长;不过,两个人感情也经历了波折,那就是,在竞选氨市长时,吕娴以女性优势、加上老父亲曾经是市委书记的老关系,胜过了他,而他不得不担任了人事局长。再后来,因为自己的死对头常务副市长梁台支持吕娴而处处与自己过不去,他不免多心,就疏远了她。再后来,自己交了好运,提升为市长,又到部里工作。吕娴似乎很羡慕自己,常常给自己打电话,表露了某种爱慕之情。可是,地位飙升的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她几次,接下来就没了联系现在,自己回来当副省长了,这位昔日的好友,会不会借机缠上自己呢?
不过,说心里话,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的当时的端庄、秀丽,还有几分女性的活泼和妩媚,尤其是她是市委书记的女儿,有一副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秀气的无可挑剔的身材。这种喜欢不可掩饰地从男性的眼睛里喷泄出来,但是他从没有用语言表达过,也不蓄意寻找各种机会去与她接近。相反,她倒是分外主动一些,记得在竞选氨市长那一天早晨,她来到他家,为他做了一顿早饭,大概是因为想到自己要抢他的戏,所以就勇敢地拥抱了他。当时,社会风气还不像现在这么糟糕,如果是现在,两个人早就上床了也不一定。在当时,他们之所以没有睡觉,一是他的修养,吕娴是有家庭的人,自己没有资格去打破一个家庭平静的生活。另外,美丽的香港小姨子正发疯似的追求着自己,所以,他们的一切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不过,尽管如此,想起她来,他还是喜欢。他承认,这没什么,很正常。他这么想,她对会想些什么呢?至少是不讨厌吧,否则不会主动打电话约他见面,而且选在这么一个外市的风流场所正想着,吕娴走进来了。
她还是那么年轻!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该有近四十岁了,十多年的岁月,除了给她成熟女人的风韵,似乎再没有留下其它痕迹。她还是那么漂亮,甚至比过去更漂亮了。说起来不可能,女人的黄金年龄是十八九岁,但那是指她的天生丽质,除此之外还有后天形成的东西,比如气质风度,需要靠知识和阅历来积累。现在的吕娴衬着宾馆的豪华背景款款走来,那么高贵,那么优雅,简直是仪态万方!报歆楞楞地看呆了,直至她走到跟前,伸出手来,他才急忙站起来,慌乱地和她握手,并想到应该替她把凳子拉开。龚歆不是没有修养的男人,好不是没见过世面。事后他想起来,自己对于她,实在是蕴藏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感情。
尴尬只是发生在一瞬间,龚歆马上就恢复了成熟男人的自信。虽然没有摆出上级的架子,但却像在哥哥看着小妹妹那样看着吕娴,问:“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吕娴没回答,反问:“你呢?”
“我好吗?”龚歆摇摇头,笑着说“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多么好。人的生活似乎不能用好或者不好来概括吧。”
“那你为什么这么问我?”
报歆哈哈笑,”你比过去机敏了当了多年副市长,看来很有长进。”
“你好很有长进。”
“嗯,我哪里长进了?”龚歆问。
“在女人面前,不那么腼腆了。”
“我腼腆?我在蓟原工作时腼腆吗?”龚歆想想自己是个农民出身的干部,似乎很难同腼腆这个词刮上边。
吕娴笑起来。“那时候,你根本不敢正眼看我。”
“瞎说!”
“你记得竞选氨市长那天早晨吗?”
报歆记得清清楚楚,但嘴上说了个“不记得。”
“那一天我们喝了点儿酒,我很兴奋,一下子拥抱了你。你像个木头似的。一点儿也不敢使劲儿搂我。”
“太夸张了吧,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敢,或许是我不想呢?”
吕娴红了红脸,说:“什么不想,你身体下面都有反应了。弸得硬硬的。”
报歆笑了,说:“噢,你那时观察得那么仔细,而且现在还记得这么牢?”
吕娴一下子让他说哑了,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龚歆发觉了,赶紧转移话题“你那个时候是蓟原政界令人瞩目的美女,咱是个农村老土,自惭形秽啰!”
“说什么呀,你们这些从基层上来的年轻干部一个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味道,哪里看得上我们这城市里的机关油子。”吕娴转过神来“不过,当时,我对你也真是很佩服,觉得你前程不可限量。”
“是吗?”龚歆问。
“当然啦,我对你当时近乎爱慕;你条件那么好,但是不张扬,不骄傲。”
“有什么值得张扬和骄傲的,不过是在农村干上来,多吃了点儿苦,生活经历曲折一点儿,可是也荒废了不少时间。我到部里一看,就明白了,我的书本知识太薄,外语也不行。像我们这种人,马上就面临淘汰了。”
吕娴摇头“现在政界撑局面的,还是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
报歆说“暂时现象而已”
“当了副省长还这么悲观?怎么,你境况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