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送的宴会结束了,指挥部的首长与即将撤出的救灾部队领导一一握手告别;庾虎与那闰副司令员拥抱了一下,然后便离开宴会大厅,一个人走下楼来。甄珠儿一会儿一条短信,不是让他少喝酒,就是催他快回去。不过,庾虎的离开冻全是因为甄珠儿的短信,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话不可多说,情不可长叙。一旦动了情,双方就会激动地泪水涟涟,一会儿半会儿就走不开了。
就在他走入环形扶梯的一刻间,一位不速之客迎了上来。
这是一位中年人,他穿了一身笔挺的西服,气宇轩昂,像是一位大老板。他在扶梯上拦住拎了手提电脑和皮包正要离开的庾虎,说:“上校先生,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他在宴会厅的另一张餐桌上坐着时,庾虎已经注意到他了。这个人身材高大魁梧,就是站在一群军人里头也相当显眼,同他的身材相应,他说话音色浑厚。庾虎心想,莫非是位歌唱演员?看他递过来的名片,却印着西南信托投资公司总裁的官衔。
“您是我们今天邀请的客人啊!”庾虎看到这张名片,马上客气起来“看来,你与我们的副司令员一定是好朋友了。”
“是啊。”对方毫不掩饰这种关系,接着便热情地邀请说“我是你们军界的客人,你却是我们四川的客人。如果不介意,我陪你走一段路吧。”
大厅里的人熙熙攘攘,根本无法交谈。这位总裁领着庾虎走出大楼,左拐右拐,走进一条甚是僻静的后街。庾虎第一次来到绵阳市区,走到这儿就迷路了。他四下张望,只觉得生疏,他想,他要不是总裁,而是一个劫匪,在这儿我就可以手到擒来了。
总裁先开了口:“这宴会一结束,部队就该评功论奖了吧?”
“会吧。”庾虎点点头。
“你们部队应该是志在必得。”
庾虎暗暗吃了一惊,在他的预测里,自己的部队还没有评功的资格。他首先想到了空军、空降兵部队、还有那些卫生兵,那些个武警特殊部队,自己这个炮兵部队,不过是配合罢了。
“这件事,我还没有想过。”庾虎告诉他。
“你们部队,很有可能会评上的。”总裁笑了笑“部队评功,虽然评的是部队,但实际上评的是首长。你这么优秀的团长,带领大家克服了那么多困难;指挥部评功时怎么会忘了你呢?”
“我,我个人,很一般啊,是战士们太优秀了。”
“你说这些话,足以证明你不同凡人了。”总裁拍拍他的肩膀“老弟啊,中国历史上,成功者都讲究急流而退;你如果立了大功,何不考虑解甲归田呢?”
“解甲归田?”
“是啊,等你受了表彰之后,就是名垂千古的英雄;此时急流勇退,到地方干一番大事业,岂不是更好?”
这位总裁,刚刚见面,彼此还不熟悉,就谈到了这种敏感的话题,庾虎觉得哭笑不得“总裁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儿,对不起,我就告辞了。”庾虎忙碌了一天,又在宴席上应酬了一通,确实有些精疲力竭了,无意再与这位陌生人攀谈下去。
“老弟,我还没说正事,你怎么急着要走?”总裁顺手接过他手中的电脑和皮包。“老弟,听说你是位省长家的大公子;不瞒你说,我父亲也是一位高官;但是,他不像你爸爸那么有实权,他只是个副部长”
“哦,你是说”庾虎这才知道,此人为什么对自己有兴趣。
“呵呵,老弟,当年,我老爸为了让我得到锻炼,也是把我送到部队里,为这,我连出国的机会都错过了。”
“你现在,不是也很好吗?”
“很好,是的。我现在很好。可是,我现在的一切,不是老子给的。是我自己奋斗来的。”
“自己奋斗?”
“是啊,如果不是自己奋斗,我就不能有这么多的财产。没有这些财产,我怎么能够慷慨出资,支援我们的部队救灾呢?”
“你的意思是说”
“嗯,按照我老爸的意思,我应该呆在部队当军官,或者是到政府机关做高官。可是,那样的话,我就只能是国家的人,不可能有自己独立的事业和财产;那样,我就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了。老弟,作为过来人,我想奉劝你,走我的路”
“可是”
“可是,部队首长会挽留,老子会反对。是吧?”总裁接过了他的话“这种事儿,当然是有阻力的。但是,你必须去克服我是说,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啊,想走自己的路,比那些平民子弟阻力还大。因为,我们面对的亲人的阻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可是,你如果不及早地跳出来,你就永远也跳不出来。甚至会越陷越深。”
“你当初”庾虎承认,自己被他说的打动了。
“我当初,压力要比你现在大多了。哦,当时,我刚刚做了第一笔买卖;一个北京的哥们儿帮助我进口了一批外国钢材,就被海关那些王八蛋当作走私物品扣压了,公安还扬言要抓我。消息伟到北京,我爸爸气得暴跳如雷;妈妈为我担心,哭红了眼睛。呵呵,不过,不到一年,我就挺过来了。”
“现在,你老爸认可你的选择了吧?”
“岂止是认可。他还特别欣赏我呢!”总裁有些洋洋得意了“几前,他们部机关有人提出到九寨沟旅游。可是,当时,中央发出了禁止公款旅游的通知。这时,部里机关的人员已经出动了。怎么办?最后还是由我出面,向旅游公司支付了两百万元的费用,这件事儿才算摆平了。呵呵,老弟,今后,你到地方把自己的事业做大了,就可以支持老子的事业了。现在,如果你的省长老子在官场有了困难,你总不能用大炮支援他吧!现在是商品社会,解决问题,得靠这个”
总裁说着,滑稽地向他做了个捻钱的动作。
“总裁,你现在,有了多大的家底儿?能够支援一位副部长的事业。”
“呵呵,多了没有。这个数目,我拿得出”说完,总裁伸开了自己拇指和食指。
“八百万?”
“呵呵,老弟,再乘上一百倍好不好?”
“那八个亿?”庾虎大吃了一惊。
“在经商的高干子弟群体里,这个数量,稀松平常”总裁说完,照常是呵呵一笑。
“嗯,让我想想”此时的庾虎,几乎被震撼了。
“好,老弟,今天很冒昧,不过,我觉得,像你这种人才,卧在部队也太可惜了!哦,我只是随便与你聊聊天,大主意,你自己拿啊!好,我送你回酒店吧!”
他转身一扬手,一辆漆水锃亮的黑色宝马无声地疾驶过来。庾虎吃惊道:“这车一直跟着我们?”
“不不,我只是把你带到我停车的地方来了。”
“我还是坐出租车吧。”
“不必客气。我不过是顺路送你。”他打开车门让庾虎进去,随即亲自坐上驾驶座,油门一踩,宝马就像快箭一般平滑地射了出去。
夜间,窄而蜿蜒的绵阳马路上挤满了车辆。总裁娴熟地驾驶站车,如入无人之境。他对庾虎说:“你们部队领导都住在中心酒店吧?”说着,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往另一个方向开过去。
车到酒店门口,总裁便向庾虎道别,行文戛然而止,像是故意留下悬念让庾虎遐想。
临到躺卧在床上,庾虎还在自问:难道,我真的需要来个华丽转身!
火车从绵阳开出来,将全团将士们颠入了甜甜的梦乡。望着灾后正在重建的大地,庾虎心里感到了无限的欣慰。是的,撤离灾区的感觉毕竟与奔赴灾区的感觉不同,那时候,大家怀着一腔热血,心急如焚地要赶到灾区,但是,路上障碍重重,充满了风险。现在,他们凯旋了,一路坦途,却没有了那时的焦急和兴奋;只是觉得完成了一个心愿,一个为国捐躯、赴汤蹈火的夙愿。一场血与火的考验结束了,青年人报效祖国,报效人民的意愿,也像是得到了一次展示和兑现。就像是打一场恶仗,尽管有流血、有牺牲,然而,战斗结束了,人的心理上总是感到了一种轻松和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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