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些什么呢?”
“主要是看看病。嗯,今天开人代会了。”
“呃,是要换届选举吧?”老领导听庾明一说,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关于下届班子问题,我没有参与讨论;嗯,今天,我是想给你说件事儿。”
“老领导,请讲”
“你知道了吧,为了刺激经济,中央政府拿出四万个亿。”
“知道了。这四万个亿,是大手笔啊!”“可是具体投到哪些项目上,嗯,争议很大呀!”
“这个,中央不是已经定调子了吗?我记得是三农、民生、基础设施”
“是啊,调子是这样定的。但是,落实到具体项目上,争议就大了。我想,不管这次人代会选举结果如何,你都要做好一个思想准备”
“老领导,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关于项目问题,请你到北京来给我好好参谋参谋。”
“谢谢老领导的信任。我保证做到,随叫随到!”
“好,庾明同志,今天就是打个招呼。具体怎么定?中央还要研究。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你的身体。前几年,如果你不当工作狂,不会早早得这种病吧?”
“谢谢老领导关心。我会注意的。”
“好吧,今天,话就说到这儿,请代我向省委书记问好!”“好,我一定转达你的意思。”
“再见!”
“再见,老领导晚安!”
中央领导放了电话,庾是的心中却激动地翻起了波浪,一股强烈的、感恩的心情顿时涌上了他的心头:中央领导是挂念他的!
是的,这半年,在他身上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大权旁落、身患重病、候选人问题也是一波三折。省政府班子里 直机关里、这次人代会上,关于他的传言众说纷纭;褒贬不一。虽然组织部明确了他为本次人代会选举的省长候选人,但是,上级到底是什么意思,没人给他交底。组织找他谈话的人都是满嘴官腔,绷紧了面孔,让他一点儿也察觉不出内中的含意。这样,弄得他进不的、退不的,说话深不的、浅不的。积极去争吧,怕是将来组织不认可,空忙一场不说,还显得自己没风格;消极应付吧,又不甘心;自从让副省长主持工作,组织至今也没有给他个说法。不管问到谁,都是那句话:“这是组织定的。”你再问:“组织为什么这么定?”就无可奉告了。就连最贴心的领导省委书记,大概也摸不清上头的意图吧,自己从北京回来,他也没找自己谈话,更没有向他交什么底。迷惘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大脑。让他不知道该去做、如何去表现自己了!
这一下好了。中央领导向他交了一个底:中央是信任他的;即使落选,中央也会安排他其它工作,不至于让他背着一个“落选”的沉重包袱退出政界
其实,这种考虑,如果由组织部直接说出来,岂不是更好吗?然而,他知道他们不会这样做。有些就喜欢神秘性;喜欢云山雾罩,见首不见尾让你一天到晚猜谜似地去领会他们的意图。显得他们高深莫测,水平多么高似的
想到这儿,他迫不急待地抓起了电话,找到了省委书记家,先转达了中央领导的问候,接着又传达了中央领导的意思。
“嗯!好,好,好”省委书记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顿时舒了一口气;看来,他对这个问题的迷惑不解也不止一天两天了“庾明同志,说实在的,看到你从北京回来,我想找你聊一聊。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我就等;终于等来了这么个利好的消息。嗯,我也感谢中央领导,对我们的干部这么关怀。对北省的事儿这么关心。说实在的,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组织部就突然让副省长主持工作了?这个答案我到处找,一直没有找到。问谁也是那套官腔:组织定的。唉!就连这次让你当省长候选人,他们也没给我交待过组织到底是什么意图?所以,我对龚歆、对你、都不好说什么。嗯,我也很难啊”“书记,谢谢你的关心。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我不好;我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嘛!”庾明仍然在感动着,中央领导 委书记的话,听起来都让他感到温暖、自信,让他的心情充满了阳光。
“庾明同志,现在反正是晚上了,咱们都在自己家里,又不忙工作。嗯,最近,我接待了一位台湾学者,他是专门研究胡雪岩的。”
“胡雪岩?那个河讠商人、近代商圣?”
“是啊,在谈到胡雪岩一生的成败时,这位老学者讲了两句话,发人深省啊!”“哪两句话?”
“他说:人这一生啊,早成功不如晚成功。晚失败不如早失败。”
“早成功不如晚成功。晚失败不如早失败。”庾明小声地重复了一句“这话说得好哇,特别有哲理。”
“嗯,庾明同志,如果有睡不着觉的时候,这两句话倒是值得琢磨琢磨”
“书记,你是我一直尊重的好领导、好师长,请问,书记,你要我怎么做?”
“庾明同志,说句心里话。我认为,现在对于你:最主要是健康!呵呵早点睡吧!”
书记呵呵一笑,放下了电话。书房里一片寂静。客厅里也静了下来。大概是觉得这个电话太重要了,人们不敢打搅他吧?
他放了电话,默默坐在了书房的红木椅子上。屋子里静谧若深夜,墙上钟表滴滴哒哒的走动着
客厅里依然寂静着,大概怕打搅他的心情吧!
“晚失败不如早失败;现在对于你:最主要是健康!”这些话,如猢醍灌顶,让他禁不住深深思索起来
这些话,是不是就是眼下他面临诸多问题的最佳答案呢?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在北京亲家喝的那瓶“舍得”酒。
人生智慧:舍得。
有人说: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客厅静悄悄,似乎人都走净了。此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小蕊蕊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爷爷。”
“蕊蕊,爷爷的好宝宝!”他急忙俯下身去,抱起孩子亲了一口,眼泪不知道何时流了下来。
“爸爸,该吃葯了。”狄花儿悄声走了进来,手里拿了降压葯片和一杯温开水。
他从花儿手里接过葯片和温水,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要是在医院、单位,当护士、同事把葯片和水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都上说一声“谢谢。”可是,现在,花儿为他做这一切,他就用不着这么客气。这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是儿媳,他是老公公。儿媳孝敬老公公,这是天伦,天经地义,用不着客气,用不着领情与道谢
人这一生走到极致,就该享天伦之乐了!
历史上,陶朱公(范蠡)与胡雪岩同称商圣;范蠡功成身退,帮助勾践复国后携美人西施泛舟太湖,成一段佳话;胡雪岩领到了老佛爷赠与的黄马褂,又为母亲讨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事业抵达了顶峰,却不思隐退,最后因宫廷斗争弄得倾家荡产,一败涂地,59岁东窗事发,苦苦撑了两年多,62岁便撒手而去!回顾这段历史,他像是悟到了什么,他觉得,眼下,只有孝敬的儿媳和乖巧的孙女儿才能给他带来真正的欢乐
实际上,这次竞选,不就是一次谢幕之战么!
他站立起来,慢慢走到书架前,伸手摘下那套新编的、厚厚的二十五史,踱步到自己的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