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为惊讶,皇室男子日理万机,能定期与子女见个面都属不易,莫说别有闲暇逗弄赤子幼儿,她瞅着生疑,不禁脱口而出问道:“让儿,你可是有亲生子女?”
赵让一怔,见太后脸现悔意,将太子放下,垂手恭答:“是,臣原有一子两女。”
太后松了口气笑道:“难怪见你习惯哄孩子……”本要顺口打听赵让的妻儿,忽而想到他如今的身份,只怕是不答失礼答却尴尬,又见太子顽皮地将整个小手掌覆在赵让脸上,赵让不以为意,自如应付,既无厌烦,也不显谄媚,仿佛慈父戏幼子,心中对这个莫名从天而降的后宫男人起了怜悯之情,暗暗责备皇儿造孽,非逼得这人夫妻骨肉分离,何苦来哉?
要说太后年轻时便是个心慈手软之辈,所谓妇人之仁,要不也不至诞下皇子后不得恩宠,仍饱受欺压,更遭后宫粉黛妒恨。如今笃信佛祖,万事不关心,一昧讲究积德行善,她一则为后宫中生生填入个男子,难保宫闱不乱而忧心忡忡,二来则不忍赵让以男子之身孤老深宫,毕竟他不似宫女尚存承恩晋位、母凭子贵的一线希望,但又担心皇儿新得珍玩爱不释手,听闻赵让另有胞妹,便生了以妹代兄之念,贵妃仍是赵氏,岂非两全其美。
只是这话当着刘嫔的面却不好说,太后便吩咐赵让回宫休息,明日将胞妹领来觐见,赵让领旨欲要离去,堂上唯一的小人儿却持异议,缠住赵让不让他走。
近四岁大的孩子自然识母认父,但思慕双亲的儿女心肠多为天性,太子懵懂,惟这人说话的声音与父皇同为沉稳厚重,与平时围绕他身边的宫女内侍大不相同,他恍惚便将此人与总难得见的父皇相提并论,偎在赵让脚边,向上伸开双臂,眼睛可怜巴巴地眨着,尽管未曾开口,目中流露的乞怜之意已足够遮天蔽日。
赵让只好再将太子抱起,却有些不知所措。
太后见状也不由笑道:“果然是作了父亲的人,懂得讨孩子欢喜。小海,你将太子抱来。”
慧海应了声,含笑向赵让走近,伸手接过扭捏不安的太子,声如蚊讷地向赵让道:“赵公子也得谢家外孙的欢喜……贫尼听公子吹奏《苏武牧羊》,还道那是公子心声呢。”
赵让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安慰嘟嘴欲泣的太子,答应他改日再会,心中却暗道这慧海果然不简单,只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见太后对她是信任有加,更为李朗的处境顾虑重重,他道自己是卑微天子,看来并非自贬。
只是自己如今连他人也见不着,要隔空助他一臂之力,谈何容易?拜别太后,在泰安宫门外,赵让抚摸着隐于衣物中的佩玉,暗生惆怅。
回到如今所居的承贤宫,赵让更换了衣物,不见长乐与高正,便问起服侍的内侍——他如今身份已定,有律规可遵照,宫中呼啦啦多了一干子照料起居、侍候日常的内侍。
只是兴许李朗仍心存芥蒂,这承贤宫中就不曾安排有宫女,觉察到此事的赵让除却苦笑,也不能再有任何反应。
内侍回答那两人上午出了宫去,回来后用过午饭便都到后苑园林去了,赵让心念微动,遣开随侍,也往后苑而去。
当初搬离静华宫时匆忙且不便,五溪少女的余烬不好随移也罢了,但连牌位也未能带上。来到承贤宫后,赵让曾试图让行动多少有些自由的高正返回静华宫找取,却一直未能有合适的机会,如今听说他俩同出同归,料来是为了这事。
但这承贤宫的后苑却不比静华宫,既是皇帝夏日消暑泛舟取乐处,不说其它,大是首要,赵让花了一番功夫才在园林深处藤蔓巧妙制成的秋千旁发现长乐、高正两人。
赵让所见,是长乐坐在秋千架上,而高正站在她身侧,不时摇晃着秋千,这对少年男女脸上皆是副难掩的悦色,微带羞涩,偶尔目光相触,各自回以浅笑,此情此景,情窦初开的过来人当不陌生。
长乐笑声清扬,眉眼舒展,妙龄少女如花似玉,经风雨摧折亦不残败。
无声伫立良久,赵让不曾打扰两人,默默离去。
宫中晚膳时间很早,日未落尽,便已用餐结束,等宫门落钥后,尚有漫漫长夜排遣。掌灯时分,高正果来向赵让回报,牌位已然取来,等赵让决定摆放何处。
赵让留下高正,向那少年内侍问道:“小高……你,喝酒不?陪我喝两盅可好。”
“好……好的将军,”高正受不得赵让客气,脸涨红了,“奴婢这就去温酒,要不要叫上长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