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野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的女人,穿着深蓝色的丝绸衬衣,戴着浅灰色的美瞳,妆容精致。
闻野想到宋沅很浅的瞳孔,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很轻地动了一下。
对上他的视线,女人撩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头发,把搁在桌子中间的气泡酒往他那儿推了推。
“你也自己啊。”女人笑了笑,有些高的颧骨微微隆起,“请你喝一杯。”
闻野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没有拿出来的意思,他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便收回视线,垂着眼皮,盯着桌脚旁裂开的那一小块瓷砖。
他发了一会儿呆,视线内出现了一只手,指甲很长,染着血红色的甲油,来回晃着。
闻野又想到宋沅的手,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手指修长。
女人毫不在意地笑笑,翘着二郎腿的脚背碰了一下闻野的小腿,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微信的二维码。
“加一下。”见闻野只是没什么表情的看她,她眨了眨眼,“交个朋友而已。”
闻野终于伸出手,隔着空气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女人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她抿了一下嘴,语气有些质疑:“——哑巴?”
长相英俊的男人没点头,也没摇头。
女人叹了口气,心里想着真是点背,好不容易碰见个看得顺眼的,居然还能是个哑巴。她站起来把手机拿走,临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英俊的眉眼,忍不住感慨老天爷真是公平。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不到十分钟,那个哑巴露出了笑容,扬着脖子,抬手晃了晃,哑着嗓子说:“这儿呢。”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在对面坐下,脸色不太好看,他伸出手,碰了一下放在桌子中间的玻璃杯,他拿起来闻了闻,然后有些嫌弃地放下。
闻野把隔壁桌上的酒水单递给他,手托着腮,耷拉着眼皮说:“我又失恋了。”
夏时深掀着眼皮瞟了他一眼,有些敷衍地回答:“你恋过吗。”
闻野笑着咳嗽了两声,眉毛用力地揪在一起,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垂着眼,重新盯着裂开的那一小块瓷砖,笑眯眯地说:“你说要不然我放弃得了,追个人这么多年都没追上。”
“我这又卖笑又卖身的。”闻野含含糊糊地嘟囔。
夏时深没看他,一直把酒水单翻到最后一页,夏时深才抬起头看他,说:“你从哪儿把这个快倒闭的店刨出来的。”
“哪快倒闭了。”闻野的身子靠着椅背,对上夏时深的视线,他才笑着说:“宋沅大学投的这个店,据说是他的耻辱。”
夏时深露出不太想听的表情,他把酒水单扔在桌上,说要喝拿铁。
“那我点个特调好了——”闻野盯着酒单,手机夹在指间,懒散地晃着。
“你出门照镜子了吗。”夏时深忽然问他,“你这个脸色差的可以直接入土了。”
闻野低着头笑,眼睛眯成一条线,食指指节叩了一下桌面:“怪不得刚刚我装哑巴,人家那么容易就信了。”
天色变暗,街边的路灯亮起来,漂浮在空气里的绒毛被镀上金光,闻野拿着吸管,漫无目的地搅弄杯子里的冰块,与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公司明年体检,签我们医院吧。”闻野的声音因为冰咖啡变得更哑,他抬眼,对上夏时深的视线,笑着说:“以后你得叫我小闻总了。”
夏时深把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眼睛:“你不是不想接医院吗。”
“老头子也是没办法。”闻野忽然觉得有点冷,手重新放进口袋里,才接着说:“要不是闻述不想接,他也不乐意把医院交到我手里。”
“宋沅不知道。”夏时深说。
闻野低着头,听见宋沅两个字,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整个人柔软起来。
“嗯。”闻野说,“他讨厌别人骗他。”
夏时深本来想说“那你离死不远了”,但对上闻野有些勉强的笑容,他把烟拿出来,点了一根,没接话。
“这么久了,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呢。”闻野撑着脑袋,嗓音带笑,“宋沅这个不识货的。”
夏时深看了他一眼,有些长的头发遮住闻野的眉眼,即便这样,他也能看见闻野眼里的红血丝。
吐出嘴里的烟,夏时深把烟盒扔到闻野面前,低声说:“抽一根吧。”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有人从没有送过花给他,但他依旧死心塌地,有人为他种下一片玫瑰,但他只觉得花刺太长,看也不看一眼。
闻野拿起烟盒,盯了一会儿,笑了出来。
“我真他妈是走火入魔了。”闻野把脑袋埋在臂弯里,捏着烟盒的指尖有些用力,“居然到这个时候,我还想着宋沅不喜欢烟味。”
闻野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但夏时深觉得他没再笑了。
“真他妈没救了。”闻野对他说。
夏时深在烟灰缸里掸掉过长的烟灰,他看着闻野用力紧攥着的手指,停了一会儿,才说:“你早就没救了。”
闻野抬起头,露出很黑很亮的眼睛:“要不就着这个良辰吉日,我跟宋沅摊牌得了。”
夏时深脸上没什么表情。
闻野拿着手机的手微微停顿,过了几秒,拨出了最熟悉的号码。
提示音只响了两下,电话就接通了,闻野愣了一下,他本来想要挂断,但听到对面的女声,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对面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闻野站起来,手撑着桌子,问:“在哪儿。”
电话那边似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闻野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冷下来:“在哪儿。”
“我现在过去。”闻野挂掉电话,看了夏时深一眼,哑着嗓子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