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看起来像是活不久了,他变得非常脆弱,这条生命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哪怕他活下来,远瓷也非常清楚,陆临早晚都会离开他。
一直坐到他也冷得发抖了,才回到房里。陆临还半梦半醒地昏睡着,远瓷的手冻得通红,他颤巍巍地掀开棉被的一角,躺了进去。
他带着一身寒气,陆临几乎是立刻就朝他蹭过去。远瓷搂紧了陆临。
北宁城不算大,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在守岁,宗如意走了一圈,并没有开门的药铺。宗如意叹一口气,总不能让陆临烧一整夜,便想着再转一圈,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打扰药铺开门做生意了。
这是顾澜在孤绝北谷过的第一个年,他来这里不过几个月,手中过的事情都是前期遗留问题,趁着过年也不敢懈怠,带着下属在城中巡查。
宗如意便是在此刻遇见顾澜的。先前她在后宫,顾澜在前朝,一个是别国公主,一个是籍籍无名刚有点起色的小官,二人从未见面,并不相识。顾澜见着年节下还有人在街上闲逛,难免上心,便喊住了宗如意。
有州府长官坐镇,便不愁大过年的得罪药铺,宗如意顺利的抓到了药。顾澜身为父母官,既已揽了这件事,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便说要同宗如意一道去家里瞧瞧病患。
宗如意没得拒绝。顾澜如此热心,她若是断然拒绝,反而会让人疑心,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再生波澜,略以思索,便带着人往家去了。
陆临的烧略微降下来一点。他整个人缠在远瓷的身上,远瓷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怕抬抬胳膊都能让陆临惊醒。
宗如意带着顾澜进门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抓好的药已经拿去让手下的人煎了,房内只有陆临、远瓷、宗如意、顾澜四人。偏生互相认识的两个里,还有一个沉沉地睡着。
顾澜几乎要认不出陆临了,陆临看起来甚至比当初重伤的陛下还要奄奄一息。
顾澜请旨来孤绝五城的时候,周崇慕刚醒不久,那时北秦频频南下骚扰南楚,总是不痛不痒地试探几下,闹得边关不得安生。那时需得一位得力之人,朝中人人都怕君命垂危,草率离开京城,赶不及朝中变故,失了满门荣华富贵。
唯有顾澜不怕,他孑然一身,又雄心壮志,他感念周崇慕当日破格提携,自请北上。临走前周崇慕特意召见了他。那一剑让他流了太多血,可他的神色看起来比从前要阴郁得多,唯有看见顾澜,才像看见一点期盼。他让顾澜一定记得回来。
顾澜此刻终于懂得,什么叫做“并不是很像”,什么又叫做“一定要回来”。原来很相像的那个,已经不会再回去了
陆临这一病就病到了过完年。北宁城的日子还在慢悠悠地过,顾澜也没有再来过。顾澜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诡异之处,远瓷就未曾将这件事与陆临提起,连带着将他如何帮陆临保密也瞒了下来。
过完年没几日,北宁城就有大户人家开始遴选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儿,闹得整个城中适龄的姑娘都跃跃欲试。
先前定下的开春选秀被提前到春节过后,作为周崇慕登基以来第一次选秀,这次办得极为郑重。内务府将南楚十二州分为四个地区,每个地区派出资历深厚的内侍宫女先做第一遍基本筛选,选中的会在一个月后进入京城做进一步筛选。
周崇慕正值盛年,传闻他睿智且英俊,又有赫赫战功,若是能成为他后宫里的一份子,算是不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
陆临出不了门,却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些。内务府的人已到了北宁城,若是哪家姑娘过了初选,便要喜气洋洋放一通炮仗,春节虽已过完,可北宁城中依然时时有炮仗声噼啪响起,丝毫不比春节逊色。
陆临不再像从前那样会时时梦见以前的事情,他睡得时日久,却不再做梦。有时他自己醒过来,都会觉得方才并不是睡了一觉,而是昏迷过去了。
这头办着选秀,那头已开始了春闱,一时间京城里才子佳人蜂拥而至,当时传闻京城红袖飘香、百家争鸣,连许多未曾参加这两项活动的普通百姓也日日围观,南楚繁华丝毫不受半分影响。
周崇慕似乎真的不再追究陆临,只专心做他的勤勉君王。这次选秀收获颇丰,他空荡荡的后宫变得热闹起来,尽管后位仍然空缺,可鲜妍娇嫩的女子们纷纷涌入皇城,终于使寂寥多年的后宫莺飞草长春意盎然。
奇的是北秦那边的人也停下了动作,宗如意亦有自己的心腹,她来南楚之前只带了远瓷一人,当时摄政王与秦君同她保证,南楚不过去去就还,只要探出陆临是否活着、眼下状况如何就算任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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