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个哲人曾经说过,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限于地理和各种的阻碍,他虽然没听说过,但是却在实践这句话。
所以,他是一个生活不错的杀手。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依然勤练不辍,一支剑练地如同他的第三个手臂一样的得心应手,因为这是他们这种职业的根本。
偶尔,他有点寂寞,寂寞地连唱歌都提不起精神,练起剑来也是心不在焉。当然,这是一个杀手必须忍受的职业病之一。每一个当杀手的人都会这样一段独白:你命犯天煞,注定孤苦终生。这样一来,很多杀手的心理就平衡了。他也不例外。春暖花开的季节一过,他自然就恢复了本性。寂寞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季节病。
所以,当今年他第一次接任务时,当他发现了异常,他告诉自己,可能是这个料峭的春季太长了,他的心思有点不集中,所以才会如此。
可是紧接着,他觉察到这种不正常在持续。
他感到了冷,很冷,非常冷,冷到他认为不正常。他的手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发现这个现象时他的心凉了一半。如果有一天,他连剑都拿不稳了,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到现在,他突然发现,在他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他的生活几乎是空白一片,除了杀人,他什么都不会做。他不知道,要如何像正常人一样地生活着。这更让他惶急,他不能不当杀手,不当杀手,他只有死,不是被仇家杀死就是自己无聊死。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没有人值得信任。每一个杀手之间只是合作或者非合作关系。这时他又突然发现,他没有朋友。他所有的忧伤和焦虑只能一个人背。
但是任务他还在接,只是少了很多,除非万不得已,他几乎杜绝了一切生意。其他的杀手都很快活,他的活少了,就意味着他们的活会多起来。江湖是个传播谣言但是也是一个制造谣言的地方,因为他的闭门不出,每个后起之秀都在传诵着他的种种事迹。没有人怀疑,在他孤单的小屋里,他在为他因感觉冷而颤抖的手发愁。他每天偎在火炉边,不肯离开半步,一旦离开,他立刻冷得面色发白,四肢痉挛。他找了那么多医生,可是没有人能治好他的病,甚至提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但是当他师傅找上他的时候,他不能不接了。这个主顾听说了他的威名,也听说了他的傲慢,听说了他对选择任务的苛刻,所以他不惜重金请来了他的师傅为他做说客。
当他们一进小屋,看到一个火炉,在六月的天里虎虎生风,都楞了一下。但是没人怀疑,那个主顾把这当成奇人异士的一种姿态,在那一瞬间,他决定出一个罕见的高价,让他的师傅都瞠目结舌。
他只能答应下来。他宁愿在任务中死去也不愿意让别人发现他的秘密。
天气好极了,他是几个月里第一次见到太阳。他的手还是轻微地颤抖,所以他拒绝师傅提出的合作,这让他的师傅伤透了心(这和我男友没给我发短信一样的伤心),觉得自己的徒弟,竟然也拒绝了自己。
可是他宁愿让师傅误解,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任务执行地异常轻松,这个被狙杀的目标家根本毫无设防,他长驱直入,更加相信江湖上的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虽然手抖着,可是他的任务还是很圆满。直到他走时,突然发现墙角下站着一个小女孩。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主顾的要求是要一人都不能留,他要做到完美。
这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穿一件粉红色的衣服。她站在蔷薇花下,都是粉红的颜色,所以被忽略了。他这样解释自己的疏忽。
他提起了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冷意从心里慢慢向外渗。他的脸色变白。
这个女孩子,看着他,看得惊鸿一现,灵气四溢, 说:“你为什么发抖?”
他说:“我冷。”
他说:“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太冷了。”
小女孩说:“那你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呢?”
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孩,一下子找到一个办法。
他笑了出来,发现自己心里的一点点暖意。他知道,自己能生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