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煜和郭金泰一车一车地往坑道外运石碴,塌方的落石已经快清理完了。
郭金泰下到班里后,彭树奎有意安排陈煜伴着老营长一道干活。陈煜有文化,有见识,懂道理,陪着说说话,聊聊天,好解解营长心里的闷气。
下午一上工,陈煜就发现郭营长的情绪不对头,脸涨得通红,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于是便悄悄地问:“老营长,又怎么了?”
郭金泰摇了摇头,咆哮般地“嗯”了一声,最后恨恨地骂了句:“真他奶奶的‘英雄辈出’了!”
原来,他中午看报纸时,发现省报的一版上刊登了一条消息和一幅照片。从消息上得知,潍县战役之后,那个一次睡了地主两个姑娘的范书记,如今已成了省革委会副主任,并作为“拥军”慰问团的团长,将率领省歌舞团下到沿海边防部队慰问演出。照片上,姓范的美滋滋笑着站在几位女演员中间,笑得左额上当年被郭金泰一枪托子捣过去留下的那疤瘌,也好像变成了跟敌人拼刺刀落下的光荣标记
他把那张报纸撕了个粉碎!
奶奶的,这“命”是越“革”越奇了!这些年,那姓范的又是怎样爬上来的,怎样爬上来的啊!郭金泰想骂,想跳。可是跟谁骂?跟谁跳?
他感到自己像战场上误入了地雷阵。不是不敢举步,而是不能开口。一开口,不知哪句话就成了拉弦,撞响了“政治地雷”真不如战争年代拼刺刀好受啊,那阵刺刀一端,怒吼一声,左劈右砍,血肉横飞,死也死得值得,活也活得痛快!可眼下,有嘴得装哑巴!
陈煜见郭营长又火顶脑门子了,赶忙把他拉到坑道口的石头上坐下来,递过一支烟,慢慢说:“营长,不管什么事,还是想开些才好。”陈煜压低了声音“别说是你,连那些战功赫赫的开国老帅们,眼下又怎么样了呢!像咱这些无名之辈,明知回天无力,也就不要勉为其难了。弄不好,又会授人以柄”陈煜吐了口烟,意味深长地说:“营长,你也知道,我这个兵当得有点油了,玩世不恭。今天,你就听我这个兵油子送你几个字,叫做‘难得糊涂’古人说:聪明难,糊涂更难,聪明而后糊涂尤难。其实这就是告诉人要学会装糊涂,所谓‘大智若愚’,就是这么个道理。这是历史留给后人的见识”
抽了大半支烟,经陈煜这么一说,郭金泰心中平和些了。他猛然想起秦浩在雨夜跟他谈的那番话,便掐灭手中的烟头问道:“小陈,你研究过‘三国’吗?”
“读过。”陈煜不解地望着营长。
“官渡之战是咋回事?”
“嗯官渡之战是实力雄厚、兵多将广的袁绍,跟曹操在官渡打的一仗。曹孟德以少胜多,击败了袁绍。”
“那里面有个叫啥田丰的人物?”
“噢”陈煜略一思忖,说“田丰是袁绍帐下的谋士,战前他曾多次向袁绍进言,规劝袁绍不要轻举妄动。袁绍非但不听田丰之劝,反以‘沮众罪’把田丰关了起来。用现在的话说,‘沮众’就是散布悲观情绪。袁绍兵败之后,本该痛定思痛,有所悔悟,结果他反而杀掉了田丰。田丰的死,就在于他是正确的。”
郭金泰的心一悸。
“营长,你问这干啥?”
“唉——”郭金泰叹息一声“历史往往有许多相似之处啊!”
收工的哨音响了。
彭树奎从坑道里走出来:“营长,陈煜,提前下工开会,杨干事又来采访啦!”
搜集王世忠生前事迹的座谈会,在“锥子班”开过两次了。出于对死去的战友的怀念,大家都充满感情地踊跃发言。该说的都说了,无奈杨干事还要深挖细找,硬是没完没了,害得大伙觉都睡不足。
杨干事为写王世忠的报道,也是煞费了苦心。已经五易其稿,却至今未能在秦浩手里通过。后经别人点破,杨干事方悟,稿子里没有“时代最强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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