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情况之下,虞冕只得铤而走险,同意让孟熙的贴身婢女青窈扮作长公主,完成和亲。
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谁也没有指望能瞒住北周一辈子。使臣团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延缓暴露的时间,并且在被发现之前尽可能远地离开北周京城。但青窈自己,从她挺身而出、毛遂自荐起,所走上的便已是一条不归之路了。
思及至此,虞冕不禁更加自责,低声道:“倘若当初我能够再谨慎一点,没有轻信长公主之言,今日又何至于发生这些事情?”
“三公子若是如此说,那么婢子作为公主的随侍,罪过岂不是更大?事已至此,再如何追悔,也是无用了。”青窈柔声劝慰道。她走过去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虞冕,“婢子原本是罪臣之后,自幼被充为官奴。若不是这副皮相与公主有七分相似,让她知道了后特地挑婢子入宫,作为贴身侍女带在身边,长大后还不知会是何等命运。公主选择以死来解脱,是对是错婢子无权评价,但婢子自愿报答她这么多年的回护之恩,替她收拾残局。”
“若是当真露出了破绽,婢子会尽力一人承担下所有罪责,总归不会让三公子与大家受到连累……”
“不行!”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虞冕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霍然起身,在屋内急躁地走来走去。“虞某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做一个懦夫,躲在你这弱女子的身后?就算旁人不加耻笑,我自己也要无地自容了!何况北周并非易与之辈,我作为使臣团的首领,只要出了岔错,是无论怎样都会被问责的。”他在青窈面前停下,定定看着她,“莫不如便由我担下罪名,青窈姑娘,你只消说自己是受了我的指使便好。”
“三公子!”青窈面露戚容,苦苦劝道,“婢子人微命贱,死不足惜,但您不同!您是我大梁的股肱之臣,怎能因为这种无端祸事而受到牵累?况且回到南梁后,也只有您有资格与陛下对话,替大家尽量洗脱罪过。陛下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嫁入北周的南梁女子,借以离间北周国主与襄王,只要能达成目的,这个女子是否真的是他的妹妹,又有什么关系呢?”
“婢子相信,凭借您的机敏口才,定能说服陛下的。”青窈说着,竟是双膝一弯,也跪了下来,“您身上肩负的,可是使臣团上下百余条人命啊!”
“青窈姑娘,快请起!”虞冕闻言更是愧疚不已,连忙相扶,“这……唉!”他无可奈何地叹一声,“罢了!我会尽量拖住北周的国主与百官,让他们无暇他顾。至于其余事情……”
青年退后几步,肃容躬身,长揖及地。
“就唯有拜托青窈姑娘了。”
次日。
晚上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后,秦景阳得知了楚清音白天临时决定、要去会会那位南梁公主的事情,不禁大为光火,连连斥责她自作主张。作为两人之间的信使,程徽将楚清音的留言交给襄王之后便脚底抹油地离开了主院,他可不想被自家王爷的怒火波及。
楚清音似乎早就料到了秦景阳的不满,在信中对于自己的决定作出了详细的解释。她认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获取进一步情报,简单粗暴地出击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所谓的常宁长公主是他人所扮,这个猜测虽然很有可能,但毕竟他们的怀疑来源只不过是楚汐音无意中听见的一段对话,并不能有力地支撑他们的假设。在过硬的证据到手之前,先探探对方的口风也很有必要。毕竟时不我待,能够早点抓住对方的把柄,总是更好的。
看着她这一大张振振有词的辩解,秦景阳只觉得一股火气憋在肚子里发不出来。反正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南梁那边也已回应说五日后见面,他也只能认命。
不过接下来这几天内发生的事情,却让襄王又不得不承认,楚清音的决定还是有几分先见之明的。
这边和亲的事情暂且搁置,但南梁此番遣使而来的目的却不仅仅是嫁公主而已。日前在大朝会上提到的扩大通商规模、放宽两国之间边关出入限制等事项,在这几天内也需要一一落实。所谓谈判,本来就是两边的代表围绕着利益你争我抢,来回地拉锯,最终勉强达成一个双方都堪堪接受的一致意见,这种活动中哪一方的口才更好,自然就更加占据优势。
而北周朝堂上下,也终于第一次深刻而具体地感受到了,那位名满天下的虞三公子的可怕实力——以一人之能与北周数十位官员相抗,舌战群儒不落下风。而且战团还在不知不觉间越发扩大,甚至连荥阳郡王秦玉昭都被拖下了水,无暇再去做程徽的帮手,调查使臣队伍先前行踪一事只能由之前派出的那些密探独立完成,变得更加费时起来。
最终,让襄王隐隐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双方相持不下之际,虞冕做出了暗示,只要和亲能够成功,南梁一方可以在其他方面做出一定的让步。本来对于弟弟的这桩婚事,秦煜阳的态度就就表现得十分暧昧,看不出究竟是支持还是反对,利益的诱惑很可能促使皇帝坚定立场。一旦秦煜阳发话说别犹豫了赶紧成婚吧,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终于,五天后,约定的见面之日到了。
鸡鸣声将虞冕从沉睡中惊醒。他发觉自己伏在桌前,肩头披着大氅。桌上还摊开着一封没有写完的奏折,旁边砚台中的墨已经干涸。
保持着坐姿入睡,醒来时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的,青年以手撑着桌沿,慢慢地直起腰来。他使劲晃了晃头,却依旧觉得不甚清醒,仿佛是被挥之不去的疲惫感缠住了身心,让他无法从中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