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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看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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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的眉目已渐分明。黄昏近时,空气微凉。立在窗边看街上人来车往,一颗心竟不肯安宁。抬头望天,颜色渐深的天幕上点缀了零散小星。我信步出了门。

    华灯次第亮起。小小县城在灯光中比白天浮华,迷离得不真实。

    背离灯火人群,我越走越远,不觉到了郊外。脚下不知被我踢了多久的塑料小瓶终于累了,趁机滚到路边的草丛里。前方,路还在延伸,似乎只有来处没见去处,如同终成往事的生活。

    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呢?一个地理意义上的空间真能够让心灵住下来吗?我带上孤独、怀想或者神往,只求为了抵达?惊觉时,发现一轮明月已悬挂在树梢上空。

    “为了看看月亮,我来到尘世。”诗人这样说道。记不清上一次看月亮是在什么时候了。我亦忘了我为何来到尘世。那么,今夜就让我暂且抛开缠于心的一些事,静心地来看看月亮。

    月在天上,容光焕发。脚下的路也铺满了旖旎的光。同时被充沛的月光照彻的还有黯淡浮躁的心灵,我的眼睛一下子也晶光闪烁了。

    月亮走,我也走。月光使一切变得妩媚起来。光与影在我身上和四周婆娑:几株柳摇曳得风致翩翩,一方池塘涟漪出粼粼银光。村庄,农田,草木,全化作了浓浓淡淡疏疏朗朗的形影,水墨画一般而又富于生气。空气清新爽洁。四野很静,却又似乎有声音。是花开羞怯怯的笑吗?是农田里叶子们的喁喁私语吗?是池塘里鱼儿的吟唱吗?有灯光从那不远处的人家窗子里流泻出来,隐隐听到电视机里传出的人间声息。

    温润的风吹过来,让人清醒。而很多时候人是不清醒的。突然想对月说许多,一时又说不出。此刻,无言也是一种沟通,一种心有灵犀吧。

    这样的明月清辉!今天是不是满月的日子呢?通常,我们借口忙而忘了每一天的日子,忘了到尘世的最初目的,而后我们终会忘了自己。冗杂的现实生活让我们疲劳失神,让我们生出远离家园的流浪之感,让我们内心深处充满焦虑不安,让我们孤独无依而又寂寞苍凉。那何不趁着月辉和清明的夜气,把心放松,不辜负这造物的美意!苏子不是说了“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明月无价,清风无价,那些能让心灵作稍稍歇息调整的山野无价。

    那给我灵魂以安抚的是江对岸的小墨山。小墨山真是小,林阴深深,山路曲狭,且过于村野。然而这小和村野却正合了我心意。从进山的那一刻起,野蔷薇和金银花的馨香就一直粘着我的嗅觉。山风自头顶穿林而过,让人辨不清是风还是林泉的声响。有花香鸟语相伴,我连翻几个山头也不觉疲乏,还能很闲情逸致地想像月色下山林的美丽。

    小墨山上有寺庙。前偏后正的两进庙堂,几间简陋的僧房,也应了一个“小”字。村野的小墨山受不住堂皇的庙宇和如织的香客,却守住了一方宁谧和朴质。江对面,在我们来之处日日一派车水马龙,喧嚣嘈杂。一水之隔,竟是两个世界。面对寺院门前的对联“暮鼓朝钟警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我有着远离尘世如梦之感。

    小墨山寺的前殿悬一幅释净空的佛像。佛说:真诚清静平等正觉慈悲,看破放下自在随缘念缘。生活在俗世的我,总觉世上难找一处清静之地,有了此念,何来看破放下呢?更别说自在了。凡夫俗子的我们,无法抗拒物俗的诱惑的。许许多多的色声香味时时刻刻在诱引着我们,看不破贪婪嗔怒愚痴,放不下获取和拥有,找不到感情和生命的出口,看不见自己失丢了自己,无助无望无了自在。而小墨山和它的寺院告诉我,清凉自在安稳妙乐的净土世界来自自然的清风白云一草一木,来自心的一念。红尘纷扰,那就让我们随缘念缘吧,用真诚慈悲的心去生活,让心的净土上开出雅致的莲花。

    徜徉在月色中,漫无边际地想着,渐渐觉察到了夜凉如水。时间不早了吧,该回去了,回到灯火阑珊处。生活在于细节,幸福在于细节。今晚我独占这一方天地,甚至独占这一轮月,享受着心绪的飘飞灵魂的自在,是不是有些奢侈呢?这样的奢侈,真让人感到幸福。独行在月下,想起了十八世纪德国诗人玛塞斯克劳迪乌斯的诗句:一轮皓月升高,小星星金灿灿,晶莹、明亮;雾霭白蒙蒙,自草坪袅娜腾空。世上何静,在朦胧的暮色中,亲切、妩媚!那是安逸的小屋,白昼的烦恼,安歇后烟消云散。可见明月当空?虽仅仅显露半面,却浑圆、美满!恰似好多事物,我们大胆嘲笑,只因我们看不见。自负者即我们,实则可怜的罪人,一知半解;编织虚无的纱线,寻求种种技能,却偏离目标甚远。神啊,让我们见你的恩赐,不信任短暂之物,不因虚荣而喜欢!使我们天真无邪,在你面前处世,善良、喜悦,如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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