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外孙,比自己的亲孙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路川也算是有孝心,虽然身在西北,好歹是赶上了,自今日起未曾离开病榻半步,好好的陪着老人走过了最后一段时光。
五月初六,画戟森森镇八荒,三世温侯姚魏姚老爷子结束了他平凡却又不平凡的一生,享年七十三岁。
五月初七,孝宗皇帝朱佑樘驾崩于乾清宫,享年三十六岁。
姚老爷子去世之前,姚婞在堂前尽孝,姚老爷子去世之后,办理完丧事,姚婞就回京去了。眼下正是改朝换代之时,最容易生出祸乱,他不在京,有很多事别人是很难处理的。而且听说三月时,李相李东阳上言斥外戚,却被孝宗下了锦衣卫狱,还是内阁大学士谢迁力保,才得释。幼主年少,奸佞未消,切不可让他们趁了方便。
逝者已矣,留下的人纵然万般悲伤,也既不能让他们复活,又不能随他们而去。
背负悲伤的生活还得继续。
姚老爷子死后,偌大的姚府就空了,只有路川一个人待在里面,早晚续香,供奉灵位,迟迟不肯回家。
倒也不是真的不敢回家,姚娴说是那样说的,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能真舍得打断了腿?
他是舍不得这个地方啊。
姚娴和路修远也知道儿子的心思,故此也没有勉强。
路川就这样一直待在姚府,早晚练剑,白天读书,倒也自在。
虽说足不出户,但时常有冷龙岭的兄弟传消息进来。
起初他听说正德皇帝朱厚照聪慧过人,知道好歹,在李东阳,刘健,谢迁三位托孤大臣的辅佐下大赦天下,整顿朝纲,一切井然有序,心中十分高兴。
后来得到的消息却逐渐变了味道,说朱厚照喜爱声色犬马,怠于朝政,赦免启用了一大批先皇贬过的罚过的太监,以其中八人最得宠信,号称八虎,八虎中又数刘瑾最不是东西,四处搜寻飞禽走兽,净教些不上道的东西。
二月二十三,内阁首辅刘健奏请勤政,不理。
四月初八,兵部尚书兼领十二团营马文升、刘健又请,还是不理,马文升一气之下辞官致仕。
四月十一,南京兵部尚书兼户部尚书王轼致仕。
五月初三,户部左侍郎王俨致仕。
五月初五,南京工部尚书李孟旸致仕。
五月十七,兵部尚书兼十二团营刘大夏致仕。
六月初五,刑部尚书闵珪请求致仕,不许。
九月十五,刘瑾代王岳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设内行厂,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等领东西厂及宫中军务,权倾朝野。
九月二十六,宫中传出有江湖侠士入宫刺王杀驾的消息,刑部督捕司主事姚婞受到牵连,下昭狱,当夜死在狱中,锦衣卫对外称其畏罪自杀。
路川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是疯了,他一点都没疯,他是笑冷龙岭的兄弟可笑,竟然还能传来这种消息,这消息明显就是假的。
姚婞是何许人也?说是江湖上的皇帝可能有点过,但也差不了多少,锦衣卫敢拿他下狱,除非他们的昭狱不想要了,除非他们连脑袋都不想要了。
至于畏罪自杀,就更不可能了,姚婞乃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人,有什么罪能让他有所畏惧?
想到这里,路川心中坦然,关上府门,向自己家中走去。
没等他走到家门口,便听到院里传出女子凄厉的哭喊声,路川脸色顿时大变,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进门一看,母亲姚娴已经泣不成声了,就连父亲也双眉紧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屋里还站着一人,也哭得一把鼻涕两行眼泪的,路川认识,他在鹘岭上见过,此人名叫姜诗,乃是舅舅姚婞的心腹人。
此时路川已经顾不上礼数了,上去一把抓住姜诗的手腕,厉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姜诗断断续续说道:“我叔父姚婞死了。”
路川顿时脸色大变,指着姜诗的鼻子骂道:“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胡说八道的?啊?我舅舅乃是天下武林第一人,他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会死!”
“路世兄,是我,是我亲眼看着他老人家从昭狱里面抬出来的。”
“抬出来?抬出来的就一定是死人吗?抬出来……”
路川再也说不下去了,冷龙岭的消息是这样,从京城来的姜诗也说是这样,他实在再也找不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常言道,金风未动蝉先晓,暗算无常死不知。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人,是要吃饭要睡觉活生生的人?
若是被几十名绝顶高手围攻,或是中了毒,亦或是动用了军队,恐怕纵然有三头六臂也……
“都怪朱厚照这个无道的昏君!”
路川倒提宝剑便冲了出去,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路世兄,路世兄……”
是日夜晚,趁着星辰的微光,四匹快马从金陵官道上,向北飞驰而去。
路川,姜诗,路修远,姚娴,得知了这样的消息,谁都坐不住。
姚娴怀中还带着姚望,这个年仅五岁的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