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川与父母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小贩说的应该不假,他要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就不至于吓成这样。至于这伙是什么人,不用问他们也知道,这些人穿的就是锦衣卫的官服,而且为首那人清清楚楚说过一句“厂公”,厂公如不是东厂提督马永成,就一定是内行厂提督刘瑾。
不过还有一事不明,就是那支短箭,明显是有人在帮他们,但等他们处理完店里的人出去看的时候,踪迹全无。
路川走过去拔出短箭,拿给路修远和姚娴观瞧,两人瞧了半天,也没有丝毫头绪。
江湖人历来有在自己暗器上加标记的习惯,可这只短箭上面什么都没有。至于袖箭一类的机弩短箭,就像七十二路连环剑一样,人人都会用,算不上是什么线索。
路川将短箭擦干净,放入怀中,反手一剑刺进了小贩胸口,小贩喊都没来得及喊就死了。
“小川,你杀他做什么?他也是被逼的啊!”
路川冷笑一声,说道:“他收银子办坏事的时候就应该想过有这下场,早都该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路修远心里有些不满,但事已至此,要说也得等得了空再说,此地不可久待,速速离去才是上策。
三人飞身上马,刚要走,路川说道:“爹、娘,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需要回去一趟,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很快就能赶上的。”
“什么事这么要紧?”
“哦,就是关于冷龙岭的事,我没空回去,但山上的大令得带回去才行。”
“如此说来,你快去快回。”
路川点了点头,拨马向北飞奔而去。
其实路川哪里需要还大令啊,这块大令本就是杨穆给他的,给他行走江湖图个方便的。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路修远姚娴夫妇二人并不情愿让他与冷龙岭的弟兄有太多接触。
怎么说呢,原来他们以为冷龙岭是像一般绿林山寨一样的贼窝子,他二人都是成了名的剑侠,自己的孩子披上贼皮他们怎会情愿?还是姚婞给解释了一番,他们这才没有过多干预。但经过此事,也就是姚婞遇害的事,大家对朝廷的印象也就落得跟贼差不多了,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故此对于为朝廷卖命的冷龙岭他们也就没什么好感了。
路川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能得到二次进京的机会。
京城里,嵩青阁的掌柜吕颂良一边上门板,一边叹气。
虽说他只是负责给冷龙岭收集消息的小人物,但只要是个人,就不免会有些自己的想法。
他也不例外,不管是姚婞的事,还是刘瑾的事,不管是朝廷的事,还是江湖的事,他都有想法,都有看法,只是没人听他说,他也不能说。
憋在肚子里,就慢慢变成了叹息。
突然,他被马蹄声惊醒,像他这样的人,连睡觉都是要睁着一只眼睛的。
老吕一边虚扶着门板静听,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怀里的家伙。
转眼间,马蹄声到,一位少年下了马,径直往嵩青阁里面走来。
吕颂良赶紧松开家伙迎了上去,“六寨主,你怎么又来了?”
少年并未回答,而是往里边又走了几步,见屋里没人,才说道:“我还有事要做,就回来了。”
“六寨主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下来,我派人去做就是。”
“是得休息休息,你给我弄点饭菜我先吃着,然后你想办法把宫里的地图给我弄来,一定要准,现在应该是戌时,一个时辰,子时正点之前,你把图给我,行吗?”
吕三就是一惊,“六寨主,你要宫里的地图作甚?”
“我要去把狗皇上的头给捎出来。”
“六寨主!你莫不是疯了不成?宫中高手如云,莫说是你,就是咱们在京城的弟兄一块儿去,也见不着乾清宫的宫门啊。”
“不杀了朱厚照和刘瑾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只管把地图弄来,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不行,若是其他的事,我吕三不说半个不字,唯独这事,就是不行。”
任路川好说歹说吕三只是不许,说着说着路川可急了,啪一拍桌子,眼眉一立,怒道:“吕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命令,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将一块黄澄澄的东西扔到了吕三怀中,吕三接到手中一看,便不再言语了。
这可是冷龙岭的大令,大令到,如同杨穆亲至。对于冷龙岭的弟兄,杨穆的话,比皇上的圣旨还管用,谁敢不听啊?
吕三将大令双手奉上,说道:“既然这是令,我照办就是了,不过希望六寨主能答应我一个要求,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常言道,一个人是死的,两个人是活的,我吕三虽然没有多少本事,但毕竟能有个照应不是?”
“不行。”路川想都没想就给回绝了,“我也知道此去有风险,若是我时运不济,万里有个一,还得靠你给我爹娘,给我大哥送消息呢。”
说完路川略一思索,将紫宵银月剑,盘龙苍角玉佩和锦囊都交给了吕三,说道:“若是天亮之后还没有消息,那就是我出事了。你也不用想着给我收尸,只需将剑和玉佩送上武当山,将玉佩交给我弟姚望,将剑留给我爹娘,大令你亲自送回冷龙岭,交给我大哥,让他替我报仇。至于锦囊,派人还给郧西县张员外,就说我已经死了。”
路川嘱咐完,坐下吃饭去了,吕三拿着这四件宝物,眼泪掉了下来。
别看他与路川没什么深交,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他看得清楚,路川此人虽然气性大,人也骄傲,但非常正直,侠肝义胆,是条好汉,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剑侠,若是今夜就栽在皇宫里,实在是良木烧柴,可惜了材料。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只恨自己没有绝世的武艺,不能替路川办成此事。
最后抹了把眼泪,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路川填饱了肚子,也缓过乏了,换上夜行衣靠,背背飞抓,腰系镖囊,靴子里插着两把匕首,饮酒误事,酒没敢多喝,只喝了二两暖暖身子,而后推窗户一跃而下,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京城数月,一般的路他也熟了,猫着腰溜墙根,不多时便到了宫墙外,在耳侧听,听到墙那边没有声响,腰里提气,纵身一跃,便跃入宫墙。
不走正道,专挑有树有草的地方走,北京城历来春天风大,将脚步声隐匿在风吹草动之中,一般人也察觉不到异常。
躲过几队巡逻的禁军,便来到乾清宫外。
宫门外有两个侍卫站岗,路川没敢露面,先在周围绕了一圈,见门窗紧闭,要想偷偷潜入有些困难,便从后面上了房,从后房坡慢慢走到前坡,脚勾着滴水瓦,身子倒挂下来,见那两名侍卫没有反应,伸手从镖囊中取出一枚墨玉飞蝗石,又叫问路石,打了下去。
两名侍卫听到动静,上前观看之际,路川脚尖一松,在空中翻了个个,轻轻落在地上。
说是轻轻的,多少也有点动静,两名侍卫刚一回头,路川两把匕首左右一错,俩侍卫没吭一声,就倒了下去。
路川伸手托住,靠墙慢慢放下,拿匕首顺着门缝往上一挑,没有,门没从里面关上。
他也不多想,将门推开一道缝隙,蹭一下跳了进去,用脚勾住门,又将两个已经死了的侍卫给拖了进去。若是放在外面,有巡逻的禁军过来,一看姿势不对,走近一看岂不是又多些麻烦?
进殿之后,他拿出火折子一晃,借微光辨明龙榻的位置,脚尖着地,快步疾走,一到榻前二话不说,拿匕首就是一顿猛扎。
扎了几下感觉不对,伸手一摸,床榻之上空无一人,心中顿时有些泄气。
但既然来了就不能走,于是又走到窗边,拔开插销,推窗户往外观瞧,趁着没人,跳窗而出,贴着墙根便溜了。
等离开了乾清宫,路川心里犯了合计,心想:“这大半夜的,都到子时以后了,狗皇帝不在乾清宫睡觉上哪儿去了?其他妃子的寝宫是不可能的,这是规矩,哪怕是有所临幸,也只能在乾清宫。难道在文华殿?不可能啊,这昏君白天都不在文华殿,大晚上的能在文华殿?不管了,大不了挨个找,还就不信他能不在宫中?”
想到这里,路川不再迟疑,辨明了方向,朝文华殿而去。
等到文华殿外只见殿内一片漆黑,进殿一看,墙上孝宗在位时贴的官员节略都已经消失不见,殿内一个人都没有。
路川转身出了文华殿,两次没找见可有些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腰眼一提气,飞身上了房顶,站在高处,往四周张望,看哪儿又灯光,就准备往哪儿去。
也是运气好,还真就被他看见了,只见身子左侧,也不知是东南西北,反正有一片光亮。
路川心中大喜,朝着灯光的方向就去了。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那片灯光看着不远,实际上还真不近,路川绕开十来队巡逻禁军,走出约莫都有几里路了,才到灯光处。
可等到了这儿一看,路川傻眼了,这哪里是皇宫啊,青旗沽酒,翠槛红楼,分明已到了宫外。
再回头,身后一片漆黑,已经辨不出皇宫所在的方向了。
路川一边暗骂自己,一边伸手就去推一家酒肆的门,他想着心事,因此也没多注意,连头都没抬。
“什么人!”
突然这么一声,把路川吓了一跳,可没想到抬头一看,才真被吓得魂飞魄散。
店里小二掌柜的一概没有,有的都是清一色厂卫的鹰犬,足有十余人之多。
等看清了,路川的心也定了,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走到哪儿都能遇到阉狗和锦衣卫,既然没找到朱厚照,小爷正好拿你们撒撒气。”
想到这里,路川脸上带上了狞笑,二话不说,朝人多处扑了过去。
酒肆之中喊杀之声不断,惊醒了附近睡梦中的人。
“来人!快来人啊,有刺客!”
“有刺客!快保护皇上!”
外面顿时也乱做了一团。
路川一边打,一边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听外面的声音,似男声,又不似男声,尖锐而沙哑,很是难听,除了太监,常人都发不出这种声音。
而且他们说的是保护皇上,难道狗皇帝朱厚照不在乾清宫睡觉,竟在这里?
路川顿时就是一愣,他想起来了,听吕三说过,朱厚照喜欢游玩,好动不好静,曾令内官按照宫外街市,在宫中也仿造了一处,命太监扮做商贩,宫女扮做垆妇,更有人来人往,买卖喧闹,朱厚照自己则扮做公子侠客,闲逛饮酒,醉眠风林。
敢情他根本就没出皇宫,而是到了开设酒肆的永巷。
路川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要是仔细找找没准已经把朱厚照找着了,可现在呢?打草惊蛇,哪里还有机会?
他虽然莽撞,却也不傻,虚晃两招转身就走,再不走等着挨雷啊?可等出了酒肆一看,上百支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前前后后全都是人,没有一千少说也有八百,哪里还有去路。
路川心想,既然如此,也就豁出去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一百多斤肉扔这儿了,十八年后,还这么大个。
挥舞匕首,就朝人多处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