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放轻松些,不过茶水酒菜一干入口之物要等我尝完之后再动……”
路川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有脚步声响起,顿时止住说话声,只见十几位婢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食盒,走到近前先给三人施礼,然后将盒中菜品取出,小心摆在桌上,再次施礼这才退了出去。
过不多时,桌子上摆了一桌上等宴席,足足一百零八道菜。
《周礼》云:“凡王之馈,食用六谷,饮用六清,羞用百二十品,珍用八物。”
后世之权贵为显气派多以此为例,只去其中八珍等物以示守礼,但也是宴饮之极。
不过路川等人惊叹的还是这上菜的速度,虽说没有最费时费事的八珍,但不到一个时辰,谁家酒楼能做出不重样的一百多道菜?恐怕是这位同知大人穷全城之力才办到的吧。
果然,菜刚上齐,金仲明就带着四位大汉,抬着一坛美酒走了进来。
酒坛之大及常人腰间,上好的官窑瓷坛,下雕祥云,外纹五彩八龙,坛口之处还镶着一圈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泥封未启,用蚕丝绸缎包着,当中还用金线绣了个寿字。
光这酒坛子就是一件宝贝,更别说里面的酒了。区区状元红,若是没有六十年之陈,恐怕都配不上这器皿。
金仲明赔笑说道:“三位大人久等了,下官略备薄酒,给三位大人接风洗尘。”
江彬提鼻子闻了闻,咽了口唾沫,说道:“一百多道菜,可不是薄酒了啊。”
金仲明嘿嘿一笑说道:“下官不知道三位大人的口味,就让人多做了几个,三位大人先尝尝,要是不合口味下官再让人去做。”说着就要启这坛酒。
“慢着!”路川一声断喝把金仲明吓了个哆嗦。
“大人还有何吩咐?”
路川冷笑道:“同知大人,菜也就算了,这酒你也敢启?”
金仲明毫无笑意的咧了咧嘴,说道:“这是下官特意从当地富户家中求来的,还请大人先尝尝……”
“放你娘的狗屁,你敢说这不是送给刘……厂公的寿礼?要是厂公知道他的寿礼被我们三人糟蹋了,你觉得我们还活得了吗!”
不用问,路川一猜就能猜到,除了批答中外奏章的“太监皇帝”刘瑾,还有谁敢收这种寿礼?
金仲明腿肚子发软,噗通一下又跪下了,吓得抬酒的四位官差也跟着跪了下来。
“下官死罪,下官死罪……”
路川当时就要发火,他看到这种卑膝奴颜的样子就来气,难不成对百姓也是如此?两面三刀,枉学了这么多年的孔孟之道,何曾有半点文人的气节?
却听王守仁痰嗽一声说道:“同知大人还是起来说话吧,既然有求于我们不妨直说,不必饶这么许多弯子。”
“下官……下官只是想孝敬三位……”
路川实在怒不可遏,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杯碗乱颤,喝道:“让你说你就说,费什么话!”
金仲明打了个哆嗦,颤声答道:“回禀大人,下官是觉得,三位大人一路追捕路川追到这里,说不定路川也在衢州,说不定就是路川杀的我们知府大人,三位大人若是走了……”
路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你是想让我们替你找到凶手吧?不过你说的也有可能,路川兴许就在衢州。我且问你,你们知府被杀,可有失窃什么东西?”
“下官已经问过了,金银首饰加一块儿差不多有八千两。”
“凶手就一个人?”
“是一个人。”
……
问明了消息,路川三人在知府衙门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告辞离开了,演戏不能一直演,万一稍微不慎露出马脚,可就麻烦了。
出来之后,等走到无人之处,江彬才问道:“哥,咱们直接走了不就完了吗?干嘛还要费劲帮他抓什么凶手,我看抓不到才好呢,朝廷怪罪下来把他也抓起来杀了就得了。反正这帮狗官没一个好东西。”
路川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位同知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虽然言词卑微,但却明显有试探的意味,从酒到菜,还有后面所说的话,都是。我觉得要是我们不按他所说的做,可能会出事。”
江彬思索道:“酒我可以理解,毕竟是那么贵重的东西,话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一些,但菜有什么问题吗?”
王守仁却点头道:“这点我明白,天顺年间逯杲任锦衣卫指挥同知时,数度派遣校尉按查各地,肆意逮捕良善,门达煅狱,镇守、巡抚及三同官每逢校尉前来莫不宴请犒劳数日,往往对付一个校尉都要耗费倾城之资。宗亲王府莫不战怖,占田揽税无人敢问。后来虽然逯杲害怕皇上怪罪,以假校尉为名了却了此事,但锦衣卫之跋扈,并未消减几分。一桌一百零八道菜的上等宴席咱们是没吃过几次,但对锦衣卫却是司空见惯的,若是咱们大快朵颐,恐怕就露馅了。不过我想不通的倒是酒,莫非……你想留着以后……”
路川笑道:“正是,以后一旦推倒刘瑾,抄家是在所难免的。到时候有这些礼物在,我看这一干送礼之人如何交代!”
王守仁摇头道:“东汉末年,官渡一战,袁绍溃败,曹操大获全胜,在所得之物中有满满一车,都是曹操部下与袁绍来往的书信,有人劝曹操逐一点对姓名,尽数诛杀。但曹操却说,‘当绍之强,孤亦不能自保,况他人乎?’于是当众焚毁了这些竹简,不再过问。刘瑾若倒,以礼物查办官员,恐怕天下大半官员都要遭殃啊,未免有些牵连太过了吧。世人都说曹操狭隘,师弟难道还没有曹操的胸怀?”
路川嘿嘿一笑,“师兄别说,还真没有。曹操乃是一世之雄,我却是一介草莽,胸怀眼界自不可同日而语。在我眼里,这些贪生怕死之徒就是该死之人。”
王守仁叹了一口气,岔开话题说道:“那师弟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找凶手的话,咱们知道的线索可不多啊。”
江彬把胳膊搭在路川肩头上说道:“线索是不多,但我相信我哥一定有办法的,是吧哥?”
王守仁摇了摇头,他不明白江彬对路川的盲目崇拜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路川说道:“确实足够了,八千两银子,足足五百斤,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所以应该更多的是珠宝首饰,银子倒是没多少。但珠宝首饰是没办法直接使唤的,要换成金银,必须通过当铺,钱庄,珠宝商……”
“还有赌场。”
“赌场?”
“是,赌场是什么东西都能换成银子的,别说珠宝首饰了,就是破衣服烂靴子,有时候胳膊腿都能换银子。”
“额……赌场真可怕,既然如此,咱们就分头行动,珠宝商人我来查,赌场你去查,可不许贪玩!师兄就在客栈等候,让金仲明派人去查当铺和钱庄。”
一切分派完毕,三人各自动身,第一天无果,第二天依然无果,但当第二天晚上路川二人回到客栈时,却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有锦衣卫进城了。
金仲明今晚设宴,已经派人来请了。
见路川回来,王守仁便说道:“师弟,金大人说今晚要请咱们和几位同僚一同吃饭,我有些水土不服,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啊?”
他把水土不服四个字略微咬得重了些,本想着路川听明白就会推掉,不想路川却想都没想便说道:“去啊,当然得去了。哪有他们喝酒吃肉,咱们跑腿的?你去告诉金大人,我们换身衣服马上就到,让他赶紧安排酒菜,跑了一天,饿了。”
来人回去如何复命不说,他一走,王守仁便问道:“师弟,这可是李鬼见李逵的事,咱们糊弄糊弄金仲明也就是了,见着正牌岂不一眼就会被看穿?那时候就算拿住金仲明,恐怕都出不了知府衙门啊。”
路川沉声道:“可眼下要是咱们不去,就真泄了底了。怎么会这么巧,咱们刚演了一出锦衣卫,就有锦衣卫进城了?我觉得要么就是金仲明找人假扮,来试探咱们的,要么恐怕就是为江彬而来。”
“为我?”
“是,我和师兄的行踪他们不可能知道,但杭州城外咱们杀的锦衣卫,恐怕都得算在你头上。他们自京城而来,沿路之上没有你的踪迹,自然会往南找,而自杭州南下的路只有两条,一条过金华,一条便是过衢州。碰巧找过来也不足为奇。”
“那我只要一露面岂不是就会被识破?”
“反正金仲明已经见过你了,想瞒着是不可能的。不妨咱们就当他们是金仲明找人假扮的,见面之后就是不认,话说岔了直接动手。若真是金仲明找人假扮的,这么一来他也就不会怀疑了,就算是真的,我想他也分辨不出咱们双方孰真孰假。”
“如此甚好,不过还得小心谨慎。”
“嗯,到时候师兄坐在金仲明身边,盯紧金仲明,咱俩见机行事,一旦情况不对,马上掀桌子,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