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委托匠人,给我专门造了一件造水的家当。壶身与平常烧水的壶差不多,只不过壶盖要平整,壶身上没有壶嘴,在壶盖上有个斜向下的嘴,里外都上上釉就成了。如此一来,正常烧水,然后用竹竿接在壶嘴上,让竹竿通过冷水,另一端用银盆接着,水珠就会流到盆中了。这样造的水,口感是略微差些,不过胜在方便,就算是弥补吧。”
路川听完一拱手,由衷赞道:“伯父真乃神人也!”
青衣男子先是一愣,随后摆手道:“哪里哪里,还不是要在船上讨生活,被逼出来的嘛。”
路川叹息道:“若是衣帛锦食之人都能像伯父一样替百姓着想,多发明一些有益于民生的事物,少些子勾心斗角,贪恋权贵,何愁国之不富,民之不强啊。”
“《孟子》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如今的天下,就是太过安逸了,自君而下,君只知享乐,臣净是刘瑾之辈,民计较的也不过一日三餐,这样的国如何能富?这样的民如何能强?”
“原来这就是伯父放倭寇上岸的原因啊。”
“不错,人就像猪一样,太过安逸就会变成家猪,吃饭睡觉长一身没用的肥膘,只有放在山林之中,周围有虎狼环顾,才能保持野猪的兽性,纵然还是胜不过豺狼虎豹,但也有一战之力,生死两说!”
“倭寇小侄是不曾见过,但在西北时,鞑靼诸部落不时扰边,小侄也对上过几次,他们烧杀抢掠没有半点人性,至于百姓……十分惧怕刀兵,没有半点血性。要让他们保护自己、反击强敌,小侄实在是不敢想。”
“那是因为西北有朝廷的军队,有像冷龙岭这样的土兵,百姓还有盼头,还有偷懒的心思。你看看大明朝建立之前的那几十年,百姓不就有血性了嘛。”
“……是啊,如今天下的江湖侠士确实太过安逸了,安逸的……该是时候品尝品尝痛苦了。”
青衣男子微笑颔首,将酒壶再次推了过去,“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伯父江湖人称翠衣王,这身莲青色的长衫还是满显眼的,小侄在岸上看见就跟上来了。再者,尽管伯父对下手的人有交代,他们也掩饰得很好,但天宫之人的这身气派,还是遮掩不住的。以及这神奇的药,这造水之事,这一席言论,再猜不出小侄也就太不济了。”
“不愧是……小北魔,雪玉在家的时候经常会提起你来。”
路川微微一笑,低头抿了一口酒。
“几年不见,你比之前成熟了很多,像个大侠。万朝清我也见过,他一直要比你稳重些。”
“万师兄乃是人中龙凤,不像小侄,生来就是草莽。”
“你还在忌恨他?”
“没有,小侄是发自肺腑。”
“过去我嫌你太过张狂,特别是武圣人诞辰大典上,我怕雪玉跟着你会受苦……现在,虽然我欣赏你更多一些,不过我还是不能把雪玉交给你。”
“小侄,不敢有非分之想。”
“不敢?”
“以前确实有,现在不敢了。小侄这样的人不该有儿女情长,有也……多半是辜负吧。”
“这是最遗憾的……我就想不通,你当初为什么要自己退出?”
路川苦笑道:“技不如人,没有办法。”
“在女子面前,你不能像在江湖同道面前那么估计颜面,你看看我,当年中原武林那么多少年英豪,论武功、论人品样貌,我段皓能排第几?更别说还有像云弄剑客那样的绝世天才了。可最后呢?天下第一的美人不还是跟了我?所以说,只要你放开了去追求,还怕雪玉不喜欢你?”
路川还好喝酒喝的慢,不然非得喷出来,喷段皓一面不可,这像话吗?哪儿有当爹的教别人追求自己女儿的?从来就没听说过!
不过人家的好意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路川笑道:“前辈教训得是,只是小侄如今已成了个连剑都拿不起来的废人,就不敢……只愿师姐和万师兄可以四海无波常安乐。”
“连剑都拿不起?怎么可能!”也没看清怎么动作,段皓言还未尽便到了路川身边,一把刁起路川的手腕,诊了片刻,皱眉道:“脉象是有些虚浮,像是不久前受过内伤,但应该已无大碍了啊。”
“是小侄没说清楚,小侄的废,不是伤病所致,而是……心败了。”
段皓破颜笑道:“我当什么呢,堂堂七尺男儿,偶遇挫折怎可轻易言败!得空回去让雪玉骂你一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