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少年记

    好友指着星座书，一字一字念给我听：水瓶座在理想上非常坚持，但行为上容易放弃。个性散漫，做事的持续力不足。她说，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她说最近的那次面试。

    我笑：尽信书不如无书。水瓶座从来不会在最后一刹那举手认输。

    11月，用人单位正式进驻学校。他们带着户口和仅够塞牙缝的钱，勒令我们：伸出脖子自行上钩。我伸了出去，茫然地，看着他们如强盗般手握世界狞笑。

    北京的每一个冬天都拥有异常寒冷和脆弱的味道。凛冽得令人疼痛的空气里，高跟鞋的声音在大街上一路被人遗忘。长发流丽衣履翩然。我在走进这家公司的时候，满意地看到我微笑的脸，粲然地在电梯里神情焦躁的白领中间绽放开来。

    这是最后一关。四个候选人齐刷刷坐成一排，如临大敌。我侧头微笑看过去，三个人神色凝重。在主考官——人力资源部经理和那个长得非常it的副总进来之前，我正在短信上对好友说：相信我！

    笑吟吟开口，一二三四条理清晰。策划有效立场客观语言得体，灵机间着话锋，闪闪发光。微笑微笑再微笑。水瓶座一向有超常镇定和冷静的天分，善于分析复杂的问题并准确预测结果。

    结果就是被那个很it的副总亲自送出来。还被我觑到简历封面上大大的红色对勾，真真心满意足。副总向我微笑，说谢谢您来参加我们今天的复试，我说不客气。他再回以微笑说程小姐，今天晚上是否有幸邀请你一起吃顿便饭？我灿烂地笑：呀真是不巧，今天我同学生日晚上已有安排下次有机会吧。

    再次微笑再见。出门把所有的资料撕成碎片。

    世界是一个完美的瓶子。因为热爱，水瓶座才会拥有绝大的容忍性。但这不能阻止我对他的鄙视，一切无可留恋，即使再丰厚的待遇和工作环境。

    三天后那个副总打电话过来，要我去签约。“然后，希望今天晚上程小姐可以赏脸”“对不起，”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还需要考虑一段时间。”好友在身旁急得跳脚，我安静地向她微笑：“这事情，让我觉得，恶心。”

    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好友，三次面试，穿她的套装，用她的化妆品。一直一直替我鼓气。她拍我的肩膀：“晚上请我吃饭作补偿，否则下次面试，我不借你衣服穿！”

    回来时夜色已阑。一屋的女孩子照例唧唧喳喳讨论肥皂剧帅哥时装以及找工作，一边加一张嘴进去论辩，一边拨号上线，去论坛例行巡查。

    推荐、精华，转移、删除，每月一次的专题。女性论坛里多是伤春悲秋的故事，在一天里经历生死别离爱恨怨憎会，熟悉的人们有着丰富的过往，伤痕在身上一层层迭加起来，反铸成岁月的美丽刻痕。回忆起来的故事大多似是而非，但是已无关紧要，阳光由暗淡而明媚，树木由凋敝而盛开，成熟的松果纷纷在世界之外裂开。

    深夜两点还挂在线上，对着电脑微笑。朋友发过一本小说的链接来。是江南的此间的少年。于是翻来覆去地看。看到康敏眼里流转的车灯光芒，一刹那不知身在何世，忽然醒悟到即将要失去我的大学，还有那些从未想到分离的朋友和哥们。星座书这样教导我：“如果你有时间，水瓶，你会跟全球、全太阳系、全宇宙甚至宇宙外的人做朋友。”诚如斯言。

    四年的时光平淡而过。稍一疏忽，就以为昨天的事情是前天发生的，前天的事情又和去年重叠。时间的逝去和人的老去一样让人有了惧怕的可能，却无法捕捉。然而也就在这四年的时间里，我亲见周围的女孩子容色渐渐鲜艳，眉峰如黛，笑语嫣然。这个冬天的中午，在阳光被树影映衬得班驳的草坪上，我们一起照集体照，相机轻微地一抖，满目云烟。

    四年大学，就这样在默契中走到尽头。踏着北京第一场雪，幽暗无明的天气和未来在眼前慢慢展现。好友已经准备远赴别的城市，为了她的爱情；留在这个城市的我们，为了一席之地血拼。生命有无数次偶然和路过，但是这些偶然，我们用了四年的时间证明，它可以变成必然和铭记。

    或许为了离别、为了爱情、为了生命中偶尔一刹那的感动。或许是因为，此时，未来在我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