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云枝来与我说,宋纾珏被封婉贵人,去了琅婳宫里住着。
庭韫和元初许是一得了消息就来寻我了。我忙迎了她俩进屋,步月和云枝下去奉茶。
“那个妖精怎么去了琅婳的宫里住?”庭韫问道。
我摇了摇头,心中不知为什么不安的很,一直都闷闷的难受。元初撇嘴:“总觉得她不是一个安生过日子的,陛下怎会喜欢她那种。”
步月和云枝端来了一壶新沏的普洱,我倒了一小盏推到庭韫手边,又倒了一小盏给元初。新沏的普洱没那么浓郁,香气菡萏着水汽令我放松了一些。“尝尝。”
现如今该怎么好?求李敬珩什么?把宋纾珏送去其他宫室住?还是让琅婳搬走?由头是什么?难不成说:我们觉着宋纾珏不是好人,该远离她?这才是问题,该怎么找由头去说。我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急不得,咱好好商量着,但还是得先让琅婳远着她些。”
元初吹了吹微烫的茶,喝了一口说:“巧了,我许久没有去京郊给我阿孃扫墓了,我便带着琅婳同去。等你们想了法门让宋纾珏搬走,我和琅婳再回宫。”
庭韫摆摆手:“过几日满宫就要开始准备太后祭礼,陛下会准了你们出宫去?你这记性,你许久未能出宫扫墓,还不是因为这个?”
元初挠了挠后脑:“我这脑子,是喝什么鲜鱼汤都救不了的。”我不禁摇头莞尔,元初还是忘性那么大啊。
庭韫说:“我想着明早还是得去寻絮棠,这事儿,谁办都不成。”
我们三个是爱莫能助的,我叫了步月,庭韫叫了她身边的袖萝,元初叫了身边的冬茴,去琅婳那儿传话。为了安慰她,叫她放心罢了。
我忽然觉得身上疲乏的很,庭韫看出来了,就说先回去歇下了,元初也说要回去找些东西吃。我本还想与她们吃盏茶再说,但头越来越晕,大约是快扛不住了,就叫云枝送客。
她俩一走,我便更衣就寝。奇怪的很,我大概是一闭眼睛就睡着了。
梦里我迷迷糊糊地看见火光,很亮很亮,近在眼前的刺眼。我感觉我四周越来越热,火似乎快要烧到我身上了。耳边尽是利刃打斗的声音,忽然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大小姐!快走!”我扭头去看,是一个满脸血迹的少年。
我疑惑道:“我?”
没想到他也不等我回答,拉了我的手臂就跑。跑过一个很大很大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庭院,跑过一条很长很长的长廊。我忽然想起从前似乎做过一个很类似的梦,梦里的地方和这儿很像。
他拉着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那座大宅子,我回头看去,果然,是忠国公府。
他说:“大小姐,国公爷命我带小姐去谢家老爷府上,小姐可有伤着哪儿?要不要包扎?”
我摇摇头。
我不敢肯定我认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是没见过的,但脸却熟悉的很。我和他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大路,天很黑,我们离火光烁烁的府邸越远,越黑。渐渐的,一丝光都没有了。
跑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停了下来,在一片漆黑里伸出手敲了敲。我反应过来我们正站在一扇木门前,他敲了三下门,门从里面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问道:“何人?”
少年答道:“我是忠国公府管事儿的儿子,这是我家小姐。”
府里的光从打开的门缝透出来,我才得以细细打量少年。少年生的皮肤黝黑,双目狭长,双颊还有些不知是疤痕还是脏东西混着血。里面的人闻言给我们开了门,少年松开了拉着我的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向前走,他便顿首缓步跟在我身后半步处。
这个府邸的小厮打了灯走在我旁边,我似乎来过这,记忆里闪现出很多关于这里的碎片。
或许,我真的不止是余小柒。
我走进一间点着火烛的堂屋,上首有两张成色很好的老料做的大交椅,一位白须老人和一位身着宽大的素袍的男人坐在上面。那男人似乎是睡梦中起来的,头发凌乱,脚上无靴。老人看见我热切地询问道:“小知澜,我收到将军的书信了,国公府上下可还好?”
“江将军信上只说了突发变故,让你来躲躲,叫我和爹怎么安心的了?”那个素袍男人也说道。
闻言,我想道忠国公府上那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的惨状,我不禁眼角泛酸。
老人见我不说话更急了:“知澜你可不要瞒着阿爷,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
这时,一位着深红穿花长袄的老妇端着茶碗进来了。老妇也说:“澜姐儿不怕,慢慢来。”说完又扭头低声轻骂上首的二人:“你们急什么,一路跑过来连口茶都没给喝,也不给孩子缓缓气儿。”说着领着我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又给了我一盏茶喝。
我伸手揉揉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刚要开口,在我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年说话了:“回谢老太爷,谢老爷谢夫人,我家小姐大约是吓着,我家将军给我留过话,我来回话便好。”
我很感激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平静地叙述完忠国公府的情况。
方才那位老妇也说道:“那我先带澜姐儿去沐浴更衣,天不早了,孩子该是累着了。”上首的二位点头应允,我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