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年末。梁峰也启程回到上党,主持腊祭。今年不比往日,晋升为郡公,整个上党就成了他的封国,祭祀献牲隆重了不知多少倍,连带梁府的家庙也要迁入潞城。
这两年,梁峰早就有计划的自梁府迁出了冶金、军工、陶瓷等一系列关乎根基命脉的匠坊。现在府中仅剩的书坊、纸坊也要向潞城附近迁移。高都毕竟距离平阳太近,一旦匈奴来袭,梁府首当其冲。那些设计核心技术的工厂,怎能立于危地?
而现在,副业也挪出了梁府。剩下的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兵寨,只剩下军田和军营。备兵御敌的功能,放到了首位。
如此一来,对来犯的敌人能够进行双面夹击。而等到进攻平阳时,这又会成为前哨,与高都互为掎角。
至于上党国的内史,这次也选了个熟人,原先的高都县令郭郊成了新郡国的内史。这一任命,让郭郊喜出望外,也分外诚恐。不过郭郊为人谨慎圆滑,上党又是久治之地,很多事情都有了成例,不难管理。若是到了战时,这里身为前线,自有将领和参谋部负责打仗,他只要管好后勤就行。国都尉,则由孙焦接掌。原先的上党郡兵,也成了专属郡国的三军。
轻轻巧巧,新郡国的行政班子就安顿了下来。田猎于野,少牢告庙,祭山行傩。梁峰投入了紧张有序,也分外庄严的冬日庆典之中。连带梁荣这个嗣子,也跟着忙前忙后。
腊日之后,就临近新年。身为三州大都督,按理应当举行隆重元会才是,然而求知院算出的天象,可不怎么美妙。元日又将有日食。这两年梁峰都不知看了多少次日食了,可是习俗如此,硬是赶在日食时开元会,未免太不吉利。因此官宴改作了元月七日,也就是人日。人日同样是新年的传统节日,登高庆祭,倒也合乎情理。
年尾诸事繁杂,更有数不清的宴席,不过有些要事,不能疏漏。
轻轻抚摸着手中圆腹酒壶,梁峰微微颔首:“雕的精巧,造型上佳。或可一用。”
那是一只银色的酒壶,高一尺余。壶身雕琢婆娑双树,飞天神女。精美的都不像是普通器皿,而像是一尊礼器了。壶内更有内外双胆,可以在夹层中放置热水冰块,夏日冷饮,冬日温酒,简直巧妙到了极处。
张宾轻声道:“此次匠坊只产了两样,成本就不下万钱。都要送到匈奴那边吗?”
“不是送往匈奴,是送到刘渊手里。”梁峰放下了酒壶,淡淡道,“之前信陵才来了消息,说刘渊刚刚病过一遭。此人生性谨慎,又没其他爱好,这点嗜酒的毛病,怎能错过?”
刘渊做了半辈子质子,是个极为内敛之人。不耽于女色,不喜好奢靡,连服丹的恶习都没染上。唯一的爱好就是饮酒,上党出产的烈酒,倒有一半送进了平阳宫中。
因此梁峰才让匠坊做出了这么对酒壶。这壶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壶身乃是银、锡、铅三者混合而成。特别是最里面的壶胆,大部分都是铅制。当世之人并不在乎铅这东西,甚至铅丹还是可以服食的灵丹。但是梁峰清楚明白,用铅壶盛烈酒,会是个什么结果。
如今汉国看似稳固,实则各方势力交杂,全赖刘渊一人控制平衡。若是刘渊死了,他那个太子刘和能掌住江山吗?恐怕只是刘曜这个养子,就能给他添不少麻烦。
信陵众现在着力挑拨的,正是刘和心中这根毒刺。一旦刘渊身死,围绕皇帝宝座,必会发生一场大战。而汉国这两年吞并的地盘实在太大太多,看似骤然扩张,实际无力消化,只是坠入另一轮屠戮剥削。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一旦汉国发生内乱,立刻四境狼烟,甚至都不用他花费力气。
那时,才是他休养生息,乃至扩大地盘的最佳时机。只要刘渊身死!
没想到自己也会用这样的手段了。梁峰看着那精美绝伦的铅壶,心底不由暗叹。重金属中毒的滋味,也该换个人尝尝了。只是不知这小小手段,多久才能见效。
“务必送入平阳宫中。”梁峰再次叮嘱道。
“主公放心,臣自会把它送到刘渊案头。”张宾不清楚这壶能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但是想办法送入匈奴宫廷,并不算难。只盼那让人头痛的汉国,能快速衰败,为主公腾出施展手脚的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