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闭上双目,耳边隐约有阵阵的江流拍岸之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城外不远处的南江从未停歇,带着这满城无尽的愁思与欢愉向东而去。
他轻声吹奏,一曲将毕,方才缓缓睁眼。收起玉笛,他转身回头,小丫头竟是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陈明夜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抱起小丫头,将她轻轻放在床铺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夜渐长,风微凉。他伸手关上窗户,坐下来继续静心调息。
翌日天明。
陈明夜带着小红用完早膳,老头却是施施然从客栈外面走了进来。
“前辈,一大早您去哪了?”陈明夜有些惊讶。
“嘿,你这臭小子,我还得跟你报告行踪不成?”老头拿着根竹签剔了剔牙,扫了他一眼,目光却是落在了一边的小红身上,“小丫头,今年几岁了,想不想当绝世女侠啊?”
小红抬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老头,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老头嘿嘿一笑:“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倔脾气,总有一天有你们反过来求老夫的时候。”
陈明夜轻咳了一声:“前辈,小红还小,你不要跟她计较。”
小红“哼”了一声道:“小师弟,我可是你的师姐哦。”
老头哈哈一笑:“说的好小丫头,我就不喜欢这臭小子整天臭屁的样子。”
陈明夜面色一黑,懒得跟这一大一小瞎闹,喊了小二过来结账。
小二笑嘻嘻地收好银钱,顺带将两匹马牵了过来,陈明夜看了一眼问道:“小二,此处渡江可以带上马么?”
小二点了点头:“客官是要渡江?那自然是可以的,小的建议就从城北这边出城,没多远就是渡口了。”
“好,多谢小二哥的指点。”陈明夜点了点头。
“客官太客气了。”小二嘿嘿一笑。
寒暄已毕,陈明夜翻身上马,顺手又抱起了小红,那边老头也没有迟疑,径直上马,跟着他一路往城北的城门口去了。
昌武城内其实有一条内河,原本便是南江的支流,从昌武城中横穿而过,将城区东西划分得明晰,因此倒也支撑起了昌武城内的大半货运渠道。
而城北处,守将一个个盘查着入城的人口,对于出城的倒是颇为放松。
三人顺利出城,陈明夜回首看了眼昌武城高大的城墙,眸中有着淡淡的莫名之色。
渡口的人流依旧繁杂,陈明夜找了一个艄公谈好价格,老头牵马上船之后,就一屁股走了下来,靠在一桌边眯着眼看满江的景色。
“公子,咱们过江约莫一两个时辰,您稍微耐心等着些。”划船的是一个遒劲有力的壮硕汉子,看着陈明夜开口便是将时辰说得清楚。
“好,”陈明夜点头,只觉这汉子的性子倒是颇为直爽。
“您同意了,那我们就正式出发了。”汉子吆喝一声,松开船锚,手中长桨一荡,小船便飘飘荡荡地远离了岸边,向着江心而去。
小红开心地坐在了老头的对面,又从袖子里掏出了许多新奇之物,大都是些好看的小玩意,造型别致,许多连陈明夜都没有见过。
陈明夜看着她献宝似地拿到自己面前炫耀,颇为无奈,到底是个小丫头,性子还是贪玩了些。
对面的老头倒是颇感兴趣,顺手拿了几个小玩意在手中摆弄,脸上浮现了几分开心之色。
陈明夜看着辽阔江面,只觉江风迎面而来,带来深秋清晨的几分清爽,整个人似乎都清醒了几分。
“公子似乎不是荆州人氏?”艄公见他无聊,主动过来搭话道。
“确实不是,我们只是恰好途径此处,逗留了一日。”陈明夜回道。
“莫不是也是听闻了妙玉轩玉笙姑娘的艳名,不远千里前来一探究竟?”艄公笑道,似乎在他的眼中这也算是常态了。
陈明夜有些无语,胭脂榜的几个绝色佳人大抵都是名门贵胄的小姐,似这般流落风尘近可亲眼相见的机会,的确能够吸引一批批的风流公子相聚而来。
只是嘛,想到聂云那张终日阴沉的脸,陈明夜不由得有些想笑。
倒也难怪有那么多人急着挑战那位武评榜的枪道大家,想来也有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在里头。
陈明夜摇了摇头:“虽有想法,奈何人太多啊。”
一边正专心玩弄些小玩意的小红忽然轻“哼”了一声,目光微微向着这边一瞥。老头也是随着小丫头的动作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了陈明夜的身上。
“臭小子,叫你老实些,整天动些花花肠子,差点把老夫也拖下水。”老头看着他,突然就义正言辞起来。
陈明夜耸了耸肩:“前辈可是约好了还有几壶美酒的哦。”
老头嘿嘿一笑:“所以老夫当时就劝阻了吗嘛,最好的还是那妙玉轩的碧水春,红粉骷髅,哪比得上杯中之物可解千愁。”
陈明夜嘴咧了咧,还没开口,那边艄公已经接上话了:“老人家,你这话实在片面了些,俺婆娘就说,酒少喝怡情喝多了就误事了。”
老头哈哈一笑:“小子,咋的还听你婆娘话呢?”
艄公笑了笑:“俺婆娘对俺可好了,忙完了一天回去有热菜吃,有热炕睡,有个暖身子抱,老爷子你说是不是比一个人喝苦酒好多了。”
老头竟是难得的沉默了下去。
陈明夜看得一愣,扫了老头一眼,连忙对艄公说:“夫妻和睦,这是人人都羡慕的事。”
艄公点了点头:“俺其实也挺喜欢酒这个东西,每天多少也喝点,但也知道这酒啊喝多了误事,所以这才多说了几句,老爷子小兄弟可不要介意。”
“老哥说的都是金玉良言,自然无妨。”陈明夜笑了笑。
“公子一看就是文化人,俺是比不得的,有些时候看到你们,真是羡慕得紧呐。”艄公手撑着船桨,笑呵呵道。
“各人自有各人福,”陈明夜道,“老哥的日子也是安稳妥当的。”
“是啊,老百姓谁不盼着这天下太平,太平了才能安稳,”艄公回头看了眼他,继续道,“也幸好咱们的城主体贴民情,咱们这才有几天好日子,听说隔江的几个城,就算是丰年都吃不饱,想想都他娘的糟心。公子你是有文化的人,你说为啥都不打仗了,这日子还是好不起来?”
陈明夜淡淡道:“有人趴在百姓的身上喝血,百姓哪能过到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