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女神印象的远古追忆
毫无疑问,女神——若作为一个美学概念,必定是母系氏族时代的产物。这是人类精神最早的艺术雕像。她将全部女性之美熔铸起来,标示着造物之初女性之美的原版理想。而后,又以自身的碎裂,回应父权革命的胜利,使后世的人们逐渐缺失了对女神原本完整的艺术感应。这是碎片给予我们的凌乱感受。我相信在女性温婉的背后,女神之像孤凄地矗立在历史尘封下的远古高山,她美丽崇高,光华四溢,即使裂为碎片,也点亮着千古以来的男权世界。而父权革命家的后代们貌似高雅的赏玩女神之像的艺术残片,却无视其整体的伟大容貌,这是女性的悲哀,也是男权时代必然的浅薄。
我们有必要追寻这个被我们打碎的远古女神之像。这首先需要我们放弃男权的狭隘,唤醒一种“崇高的好色美德”(由于语境原因,我不得不使用“好色”这一稍显卑琐但表达有力的语词)。这种“崇高的好色美德”缘自女神崇高光芒的返照。作为母权时代的象征,女神崇高的光源,毫无疑问来自伟大的母亲。初生的婴儿,感觉自己身处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开眼来,婴儿看到了母亲亲切的笑容。于是“女人=母亲”成为我们婴孩时代课堂中的第一个方程式。尽管它并不全面,在未来的课堂中将陆续补充,但这个程式却是不可替代的真理起点。它暗示“母性”是全部女性之美的深刻底蕴,我们对女性的美感从母亲出发,最后仍要在一个终极的高度重返她的怀抱。这是我们对女神终极的“婴儿意识”而在这个终极的史前起点,整个人类男子们便处在这样一个婴孩的时代。他们仰视高大的女神,举起自己稚嫩的臂膀,吁求女神母亲将他抱起。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宏大“婴儿姿势”母权的尊贵由此确立。女性因其具有母亲形象的伟大光芒接受着男子们的崇高爱意。
有必要解释一下男子们这种“崇高好色美德”的完整形态——因对宏大母性的崇拜,所以对女子们的尊重,并在此基础上产生出的情欲。它既不是对女性单调的精神讴歌,也不是肤浅的欲念表露,而是和谐的统一。前者纯净、高洁的精神底蕴,使低层的欲念不流于庸俗;后者的自然流露,使对女性的宏观崇拜不至于僵硬乏味。这确实是一种崇高的好色美德,也是女性美及两性情欲美学原初的合理面貌。父权时代的我们仿佛离此日远。寻证这种美德,实际也就是寻找崇高的女神之像,因为这正是她温暖光芒的返照。
这个女神之像有着母性的光辉底蕴,故亲切善良,令人敬爱;同时有着美丽的容颜和性感的韵致,令男子产生淳朴的情欲思念。所有女性的美都呈现在她身上:母性之美、柔善之美、智慧之美、姿容之美和情欲之美。它们共处在那个久远纯净的史前世界,合唱着女神不应篡改的原版容颜(注意,女神是先民对女性的理想标准,不是规范)。女娲应该是女神的一个典型代表。作为人类之母,她的母性意义自不必说,而母性的存在,善良也就随之而来;女娲炼石补天,反映了她带领人民开辟自然的卓越智慧;她的姿容之美完全呈现于她的美丽形象;她的情欲之美虽无直接显现,但那是母权时代普遍的女性美。女娲生养了整个人类,说明了她伟大的生殖能力,这可作为女娲情欲美的证据。
在女神之美的五大元素中,母性之美位列首位,它居于女性美的灵魂深处。不要以为母性之美跟不曾生育的女子毫无关系,作为一种气质,它已渗入女性的基因中代代相传,所有女性的身上都潜伏着这种母性气质,小女孩喜欢怀抱洋娃娃就是明证。它使婴孩时期的我们以此认识了女性,而她其余的美,都将在这个母体上展开。
(2)父权监管下的女神碎片
生产力不断发展使男性司管的产业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剩余财富,于是贪欲膨胀起来的男人,希望对自己的财富实现永久的血统占领。永久的血统占领须确保后代血统的纯正,这导致对女人的霸占和私有化成为必须的手段。历史上的父权政治谋变就是这样开始的。最终,他们摔碎了曾经顶礼膜拜的女神之像,并在神像的碎片上,修筑起一个新的权利建筑——婚姻(这里说的是对偶婚)。这是一个阴森的牢笼,用来镇压和监管女神那明亮依旧的身体碎片,防止它们重新聚拢,夺回失落的母权。同时,婚姻是一种建筑形态,具有坟墓的象征意义,它的坚固标识着女神时代的结束,之后代替女神形象的,是世俗的良家妇女们。婚姻坟墓的大规模修建是父权统治的根基,每个成年男子都分派成为某个婚姻囚室的看守人,监管其中的前朝政治犯。为了使革命的江山千秋永固,父权革命家制订出一系列苛刻的监狱制度——妇女的德操,以此改造女性的美学面貌,也就是消解人们对女神这一崇高印象的记忆。于是,以整个男权社会为整容手术台,女性美的先天气质开始接受残酷的割裂与剥夺。
世界上最残酷的剥夺不是物质财产的剥夺,也不是政治权利的剥夺,而是对制裁对象气质的美学剥夺。因为宇宙的本质就是一种美学运动,美学气质是崇高的宇宙赐予的,相比之下,世俗事物的夺予反倒是昙花一现的轻浮事件。因此,对女性的气质剥夺与分离,拆解女性美的原版结构,是男人对女性胜利的最高追求。它进一步保障着男权统治的稳定。
父权的胜利意味着男人从婴孩长大成人,他不会再对女神母亲举手求抱了,反而以艺术鉴赏家兼大丈夫的姿态俯拾起被他摔破的女神碎片,骄傲地一一把玩着。这就是女性之美朝卑微琐屑化发展的原因。她们要么是慈祥的母亲,要么是顺从的妻子,要么是男人面前的一道秀色可餐的情色美食,或者是庸俗的长舌妇。其中长舌妇形象最能体现女性气质的琐屑化命运,这是长期的婚姻牢狱生活酝酿成的琐屑气质。尤其在黑暗阴森的中国婚姻牢狱中,说东家道西家成为囚犯们的无奈游戏,妇女们自得其乐,以此打发漫长乏味的囚窗时光。同时,婚姻牢狱在迫使女人温顺的另一面,也滋养着女人隐蔽的戾气,且尤喜针对于同性。这导源于囚犯之间的利益争夺,同时也是狭窄囚笼压抑下的适当发泄“最毒妇人心”的俗语岸然从婚姻的囚窗中漫溢出来。就这样,在狭小的婚姻囚笼中,日常生活如刀具一般搅拌,它使女神的碎片进一步破碎,裁减出了女性所有的琐屑性格:斤斤计较、耿耿于怀、说长道短、目光短浅这些后来被俨然当作女人的先天本性,其实它们只是男权压制下的结果,跟完整高大的女神本貌毫无关联。
母性之美、柔善之美、智慧之美、姿容之美和情欲之美,女神身上的每一块碎片,既是男权专政的对象,又令他爱不释手;既不能抛弃,又不能粘和它们,否则女神将重构于人间威胁男人的统治。故一边赞赏、把玩女神之像的碎片,一边镇压它们的艺术团聚,成为男权社会对女性一以贯之的美学策略。
在对女神之像五种碎片的监管中,只有母性之美得到了男权最大限度的尊重。母性是女神结构中地位特殊的部分,她是其它元素的共同载体,可以单独作为一个艺术形象的存在(其它只是美学元素)。这样一种神圣地位使男权不得不尊重她。至于其余的,男人就不客气了。其中,作为力量源泉的智慧之美最受男权的嫉妒与压制。这并不困难,婚姻牢房天然就是一个遏制智慧之花盛开的毒气室。女神的伟大智慧在其中枯萎,随后生出了一种能够适应阴暗囚室环境,身形卑末的智慧之苔。男人当然不愿让女人智慧全无,这种羞涩自卑的智慧苔藓正是男人能够接受且需要的女性智慧。它贴附在婚姻囚室阴湿的墙壁上,进行着女性智慧的琐屑化命运。但即便如此,它的美依然在婚姻的囚窗中绽放出碎巧悦目的点点星光。
在女神之像的五种碎片中,情欲之美最令男人警惕。它缘自女性性的力量蒸发,化为外在的美学发散。女性天生远高于男性的性欲和性能力,暗示了一妻多夫制更符合自然法则,而这恰恰与男权社会赖以维系的暴力机关——婚姻牢笼尖锐地对立。男人恐惧地注视着这一点。为了有力监管这个令他又爱又怕的女神之像的情欲碎片,男人大肆动用宣传教育系统,刻意丑化情欲美,让人们觉得那是品行不端的女性特征。这种教育的漫长性终于征服了女人。但由于此系女神留下的先天遗产,不可能完全扼杀,它仍会如流云般不时在女性身上显现。这恰好合乎男人的意愿。丑化女人的情欲美无非是一种统治方针,哪能真让这道风景消失呢?只有那些逃脱男权的调度,恣意绽放情欲之花的女性,才成为严厉鞭斥的对象。对此,男权社会有一种隐秘而冷酷的美学制裁——他们勒令这类不守妇德的女子把内衣化了的情欲美化为气质的外套,仿若无形,只有世俗的男女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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