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云

    当时我还是一个瓷实泼辣又调皮捣蛋的孩子，大人的世界我没有一点兴趣，阳光那样明媚而慷慨，雨喜欢的时候就下，夹着风声，想大就大，想小就小。打在巴掌型的蓖麻叶上毕剥作响。一群和我一样大小的野小子光着脚，提着脏里吧唧的破塑料袋，裸着上身，或大或小花花绿绿形制不一的裤衩胡乱遮着屁股，有些干脆就是爹娘穿剩的。

    雨住了，神慌了，飞跑起来，踩得泥水飞溅，脚底呱呱做响，就有一两个跟屁虫落在了后面，抹着青鼻涕，泥一脚水一脚在后面哭喊着“哥哥”“哥哥”

    这时村北的旧河滩水汪汪的，看起来像一个精致的湖泊，还在风中调皮的掀起几缕花纹一样的小波浪儿。在我的眼里，这就是海了。海并不深，齐腰就可趟过，海水青中泛黄，带着湿润的香甜的野草味儿，时不时有一两个青蛙怪叫着从眼皮下蹿起，腿一蹬，惬意而骄傲的嘲弄着我们。或者潜入水底，瞅个空子洄游过来，光滑而粘稠的表皮磨蹭着我们的大腿小腿，于是嬉笑着“好痒”“好痒”待要去抓，却是泥鳅一样的游走了。

    那里是我们撒野、狂欢、恣肆、放逐野性和童贞的世界。间或有一俩个大人走来，看着我们赤身裸体拙劣的狗刨着，一双大脚夸张的打着水，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大人的眼神里就闪露着嫉妒和羡慕。有一两个终于坚持不住，脱掉衣服，跳下水来，两腿间黑乎乎的物件往往让我们震惊之余大呼小叫。这时偶尔会走来一个去菜地摘黄瓜，去山药地放墒水，去河滩边捡树枝的大姑娘，小媳妇。忍不住偷偷的朝水里看一眼，脸“腾”的燃烧起来，掉转身子，兔子一样尖叫着逃了。

    在水里玩腻了。我们爬上岸边的草坡，嘴里胡乱嚼着沙果儿，醋醋草的叶子和甜根，嘴角就流出绿绿的汁液，翻过来掉过去烤猪一样让墉懒的阳光晒干身子，直到全身泛出黑油油的亮光。太阳热情四溢，就挪动着身子，蚯蚓一样拱爬着钻到一从叶片宽大峥嵘繁茂的草里，将头藏了，眼里是一片闪着亮光的绿。外边的身子暖暖的，心也懒懒得一动不想动。这时，便会有个稍大一点的毛孩子描绘偶然撞到眼里的自己的爹娘或别人的爹娘，或根本不是爹娘的云雨故事，夹杂着猫叫春似的一两声叫唤，惹得我们眼睛里往外冒火，感觉一丝坚硬要从柔软的肚皮破土而出。就想象着天上有太阳，就一定有月亮；有月亮，就一定有个会跳舞唱歌吹笛子抹眼泪的仙女；仙女在每个人的头脑中美仑美奂，呼之欲出；仙女的眼睛比娘的大而好看，仙女的手羊角葱一样白嫩而芳香；仙女的眼睛眨一下，就会飘出一朵形态妩媚的云，云或游或卧，弱不经风的样子，有一两朵胆子大些，沉沉的像要随时掉下来

    寂静中不知谁会暴跳着叫起来“蛇！”七八个黑乎乎的肉轴子就蚂蚱一样同时弹跳起来“在哪？”“在哪？”声音杂乱的互相碰撞着打架。就有一条柔曼的曲线逐渐清晰的在眼里扭动起来，或是白地灰花的白线儿，或是青地红花的菜蛇，间或有一条昂首吐信尾巴粗扁身上泛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银光的“野鸡脖子”紧张而慌乱的我们会兴奋的随手选择一件身边的“武器”一截树根，一块土坷拉，一把草叶或者干脆是一捧黑泥，短暂的对峙后，蛇终于退缩成了虫子，惶惶的寻找逃跑的路径，一群掉二郎当的孩子在追逐、跳跃、投掷和尖叫中扭动成了一群泼皮一样的疯子

    那时的你在做什么？

    正趴在宽大阴凉的窗台上，透过贴满窗花的格子，撅着稚气的小辫子看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