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蛇

绕着偎依着热吻着，它们没有分开，更没有逃走。只是甩过来一个更加高傲而冰冷的眼神。

    这个眼神于是愈加触发了野性和疯狂

    烧它们！“那个大点的孩子从衣兜里摸出来一盒火柴，命令着“快去捡柴禾，野草，快去”

    荒滩上几乎到处都是野草和枯树枝，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在土堆下摆了满满一圈。

    那个孩子得意的微笑了，划着一根火柴，用手焐着，蹲下去，蹲下去，慢慢地，慢慢地，火柴猩红跳跃的舌头终于舔到了一捧干枯的冬草，贪吃的野兽一样，一下子狰狞而睚眦起来，张着血盆大口，呼呼叫着，挥舞着随风摇曳的鬼魅一样头发一样布片一样旗子一样的火苗儿，热浪打着饱嗝四处散逸，冲撞，象醉酒后挥舞着拳头棍棒寻衅的流氓，将我们逼的步步后退

    可它们还是没有逃走，只是更加紧密而热切地抱着抱着。事实上，它们就是想逃，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路径，红红的火焰阻绝了周边的一切

    “我们可以吃烤肉了”有个孩子嘿嘿的笑。似乎面对一场奢华而富丽的盛宴，可以大快朵颐，无所顾忌的饕餮了。

    “它们要死了”“它们会死的”心里忽然无来由的难过起来，恨着他们，恨着自己，恨不该随他们一道出来，恨没有随娘去四婶家纺线子，恨没有带着弟弟去找寻他那只断了麻线的瓦片风筝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儿，眼睛有意无意的躲避着疑惑着。似乎烈火炙烤着的是赤裸裸的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将要被列焰吞噬奄奄一息的滨死中，那两条蛇却做出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

    它们将头高高抬起，抬起，张大了嘴巴；继而身子也跟着抬起，抬起最后它们是棍子一样单用尾巴的末端支撑着，直直地站立起来了。它们依然紧紧拥抱着，眼神依然高傲而冰冷，仿佛充满了对世界的鄙夷和嘲讽。只是在那眼神的最底层，我看到了一些失望和对阳光、河滩、树木、花草的痴痴的眷恋。哦，你们是怎样的一对生灵呢？

    “天呀”“天呀”“它们站起来了”“它们真的成了精”

    高高直立的蛇，相互依偎拥抱的蛇，有着冰块一样寒冷的眼神白雪一样高傲的表情的蛇，浴火的蛇，不思躲避无畏戕害的蛇。它们一条是白的，一条是青的，就那样在红红的火焰和蒸腾的热浪中凝固成了童年的天空里永恒的记忆和迷惑。

    后来，在灰烬中，并没有发现它们的尸体。

    它们去了哪里？在熊熊烈焰中肃穆的进行了婚礼吗？把我们的惊诧和嘲弄当做了新婚的贺词吗？你们会幸福的生活，白头偕老的过日子吗？会有一大群的孩子吗？你们可曾读懂了这个人类，这个世界？你们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光景？镶嵌在寰宇的月亮一样光洁圆润的玻璃呢，还是也要读书上学参加工作遵纪守法的过光阴？

    当孩子们翻遍了每一寸灰烬和腐土而最终没能找到属于它们的一片鳞甲或一块骨殖后，就开始后悔和互相埋怨了。

    “我们不该打它们的”“我们不该烧它们的”“真可怜”“晚上要做噩梦的”“我不该去捡柴禾”“让它们活着多好呀”“它们去了哪？”一路垂头丧气的自责着，一幅眼泪汪汪的样子。

    以后是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