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一个人守侯在房间的时候,雨是死的。往南走几米,推开门,站在院子里的阳台上,雨一下子清新着活了起来。
西边的厢房遮挡了多半个天空,那是风牵着云的手载着雨儿匆匆向我走来的方向。天空是乳白色的牛奶中调了丝丝缕缕的黑咖啡,有些咖啡的颗粒已经洇得化了,便点缀成一团飘荡的乌云的影,像极了我写文章的时候,不小心淋在纸上的墨点。
已经有些耐不住寂寞的雨点带着“倏倏”的声音落下来了。可杨树上的蝉依然唱得欢欣。杨树的叶子一片连一片南北整齐的背对着,在呼呼啦啦的声音中,环抱着青翠光滑的枝条,看起来是那样亲密和谐与友善,叶与叶顾盼生姿着生动撩人的媚眼儿,像平静祥和与世无争的恋人。
风在意想不到的瞬间大起来,眼前亮了一下,是闪,接着是满满当当的雷声一路滚荡过来,塞满了耳朵的空间。雨像是听到了出发令的待命的士兵,争先恐后情绪饱满地落下来,打在尖尖翘起的草叶上,落在摇着蒲扇的葡萄树上,跌进青蛙一样张着大嘴的盆盆罐罐里。耳朵里是“叮叮当当”“唰唰啦啦”清脆清晰朴拙含蓄的各色声响。在院子里,一切都在为这雨的到来做着最自然最精彩的欢呼。雨中的精灵也各自带着各自的心事选择着不同的运动方式和前进方向。燕子是在低空飞掠,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嗖”的一声从眼前闪过,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然而有些燕子却偏偏飞的很高,很高,似乎要挣脱这雨的网云的幕,寻找一个安然又晴朗的角落。蜻蜓悬在半空,它们散乱成一只两只,振动着薄而透明的翼翅,忽而向东,忽而向北。蝉则“吱”的尖叫一声,猛得挣脱拥抱得紧紧的树枝“扑棱”一声向更高更远的树梢逃窜。壁虎贴在墙上,失却了捕虫的兴趣,倒是一副洋洋自得看风景的样子,旁边一只蝇虎一动不动,两只“虎”或许注意到了对方,但是,雨中的生命,看起来相安无事各有所思又各有所得。
雨是会思索的。地上密集的拥起又破灭的水泡不是智慧的眼睛在眨吗?存在与空无、瞬间与永恒、苏格拉底与萨特原来是一路喧哗又沉静的雨滴呀。雨又蘸满感情,亮而纯洁的挂在叶尖,是爱情的嗅觉与韵味;珠子一样、丝线一样撒满土地,是离人的泪,是故园的守侯,是游子的归程,是写满愁怨贯穿肺腑的流连、叹息、和惆怅的乐曲。所有的一切,在雨中,化了,淡了 ,浓了,醉了,醒了
在雨中,人是易感的。潮湿是他们共同的语言。你敏锐地捕捉到一些憔悴的诗句,并注定不会和古人是同一种感受。雨是天上落下的句子,平平仄仄,可以写在纸上,也可以写在心里。雨是放大镜,你看到不一样的自己开启尘封的心事。久违的真实,远去的足迹,一些似是而非的人和事以另一种视觉、从另一个空间出现,你用另一种全新的视角去审视,去权衡。雨,像是一个总结,像是一个期待中的结局;而你,则需要用良知作墨,在心灵的鉴定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在自然界与人之间,雨在传递一种纯粹的声音。当你在一洼一洼的清水中蓦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并与那个影子对话的时候,你便是最伟大最深刻的哲学家。在即将收尾的雨中,你也许会敞开胸襟沐浴着风带来的凉爽与清新,看到燕子在空中呈现剪刀的形状;这时,飘逸的雨丝扑面,些微的成就感让你感恩日子的充实,而对将来则寄予足够诗意的想象和足够释怀的洒脱。你在雨点亮晶晶的璀璨中折射出生活的信念,在这雨中洗涤的世界,你收获一份心情,并相信雨后的明天是多么的美好而洁净。
在雨的语言中,寻觅到一种和谐;在这种和谐中,你被自己打动。尽管你曾犯过愚蠢的错,做过荒唐的事,浪费过无数的光阴。但是,在这一刻,你倾听了雨,拥有了雨。这是一个难得的过程,这个过程似乎又很短暂,雨停下来一切就结束了,地上的雨水会很快的渗透下去。可小草会记得它,绿叶会记得它,燕子会记得它,蚯蚓会记得它,相信你也会记得它。
因为,它曾经在一个郁闷的午后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