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担心,对吗?”
景诗韵那根根分明的眉很是好看,白净的脸却白得有些不正常。
“他怎同你说这些?乱说。”
“他没有乱说,沈莫聪还挺了解你的。”
景诗韵摇头,苦笑道:“就算他说得对,那又怎样?”
“怎样?你不能再逃避了呀,还能怎样?”
“诗韵,旁人都说李宴琦命好,帝后独子,又有强大的外戚帮扶,其实他到底命好不好,你看得比谁都清楚。他这一生,可是太苦了。他没有忘记你,他在北境一年,身边没有任何女子,连近身伺候的人都是男子,这份心意你明白吗?他即便知道你已经死了,可他仍旧不愿意接受旁人,莫非你要看到着孤独终老吗?”
景诗韵摇头道:“没有,其实是我配不上他。”
叶婉兮轻笑了下,“你说你不愿意看到他孤独终老就行,配不配得上,那得他说了算。”
说完叶婉兮就高兴的跑开了。
景诗韵心中乱起不好的预感,“哎,你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景诗韵是个聪明人,听她这么说,心中狂跳,此时却全然没了主意。
在屋里转了两圈,又急忙往外跑。
可是正要开门时,却发现门被人从外边锁了。
“哎,谁在外边?开开门啊。”
“景小姐,您稍等片刻。”
听到这声音,景诗韵心道:想来是王妃吩咐了她们将自己关起来。
景诗韵心中越发焦躁不安,轻咬着唇。
“唉!怎能这样?”
……
叶婉兮到了院子里,看到李宴琦正逗弄着一只刚高过成人膝盖的小马。
小马驹一跳一跳的,像只欢快的狗子。
看到叶婉兮过来,他才让小马驹跑一边玩耍去。
这一年来他沧桑了不少,脸上有着泛青的胡渣,北风吹得那脸硬朗了不少。
说话的样子,也不像当年那般,总是带着几分欢脱稚气,而是变得沉稳冷静。
情绪不再挂在脸上,而是掩藏在那张沧桑的脸皮下,再看不到半分昔日简单单纯的模样。
“早前就答应了小叶玺,要在北方帮他带一只小马回来。上次回得匆忙,也没顾得上,做了个言而无信的四叔。还好,这次可算记着了。”
叶婉兮说:“你有心了,只是他现在要学的东西很多,怕是都顾不上玩耍了。”
李宴琦叹了口气,“当年的我们,谁也没料到结局会是这样。”
叶婉兮招呼他坐下,又亲自为其泡茶。
“在北方能喝到江南这么精细的茶吧?”
“嗯,那边的人更喜欢喝烈酒,尤其是冬天。”
叶婉兮笑笑说:“早年我来江南的时候存了不少好酒,回头你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些。”
“那我就谢谢三嫂了。”
“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我那儿还有个姑娘,是咱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你回去的时候也一并将她带着吧。”
李宴琦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三嫂说笑了,美酒我收下,美人就不要了。”
叶婉兮似没有听到的话一般,将调好的茶放在他面前。
“姑娘是个好姑娘,美也是真的美,只是这美人残缺,也嫁过人,你别嫌弃她才好。”
李宴琦端着茶盏的手,蓦地紧了。
“她以前出了事,伤了身子,在我这里调养了许久,近日才好一些。你若是将她带去北境,那边苦寒之地不如江南,需得好好珍重,千万别再碰碎了才好。”
那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既然这样,为何还有我带去北境?”
叶婉兮轻抿了口茶,调笑道:“因为她不是我的,她也不跟我呀。若有来世,我投胎做个男子,一定……”
“姑娘在哪儿?”他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叶婉兮转头,看向了等候在门口的丫鬟。
李宴琦放下茶盏,忙向那丫鬟走去。
“北王,请。”
“有劳。”
江南的园子,处处都透着一个雅字,真正能做到移步换景。
丫鬟带着李宴琦也不知穿过了几个园子,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李宴琦正要开口询问时,听到了屋里传出的熟悉声音,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你们王妃何时过来?”
这一瞬,呼吸骤停,憋得他快喘不过气时,才终于恢复。
李宴琦愣愣的转过了脸,看到丫鬟微笑着退到一边,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抬起腿又往前走了两步,似踩到了棉花,软绵绵的。
又似到了云端,站在了云彩上,那脚总是着不了地。
李宴琦站在门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将那门推开。
夕阳的余晖因推开的门撒进房间里,铺了一地的金黄色。
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景诗韵下意识的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只余白皙通透的脸暴露在夕阳中。
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所有的阳光,也紧紧的抱住了她。
“诗韵,诗韵……我的诗韵……”
景诗韵身子僵住,先前所有的不安,犹豫,顷刻间荡然无存。
……
十年后
“叶玺才十六岁,你就让他亲政,会不会太早了呀。”
“这十年间,我为他稳定朝局,开疆拓土。你为了他将国库赚得满满当当,他还想咋的?你看这历朝历代的皇帝中,有谁像他这么轻松的。他不差啥了,他不亲政想干啥?还能靠着咱俩一辈子不成?”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帮他到二十,等他大婚以后再说嘛。”
“去去去,我不欠他大婚后。”
叶婉兮:“……”
“反正帖子都发出去了,他几个皇叔不日便到京城,亲政大礼过后,我就四处云游去了,你跟不跟我去?”
叶婉兮无奈道:“去,当然去,我要不去你这糟老头子走丢了怎么办?”
“我才……我才三十多岁你就嫌弃我是糟老头子?”
“让你不把胡子刮刮。”
李夜璟摆摆手说:“我都这年纪了还刮胡子,让人看了笑话去,不刮。”
“不刮算了。”叶婉兮转身去插花,原本每一支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可现在看哪一支都难看。
剪了半天,丢了一地。
“唉!我这是上当受骗喽,昔日见你一支花才嫁给你的,哪晓得花期这么短,转眼间就变成了胡子邋遢的糟老头,越看越讨厌。”
李夜璟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被她丢在地上的花,无助,弱小,可怜。
女人真是善变呐。
“刮,刮还不行,这花这么好看你就别再丢了。”
叶婉兮这才笑了起来,“好,你坐着,我帮你刮。”
她让丫鬟拿了布兜来接着,打上泡沫,将他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须悉数刮尽。
叶婉兮高兴的拿了铜镜过来,“你看,多久没见着自己这般模样了是不是?十年如一日,一点儿没变呢。”
她的美大叔又终于帅回来了。
李夜璟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叹了口气,“唉!真是怕了你了,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咱们这儿年过三十的,你看谁不蓄须的?”
叶婉兮开心的端详着他的脸,“你又不给别人看,你给我看,管他们怎么想呢。再说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那什么山上看你师傅嘛,现在的模样你师傅才能认得你。”
“我师傅不傻。”
“娘亲,娘亲。”两人正说着,一个小豆丁跑了进来。
“咦,这个跟皇兄长得好像的哥哥是谁呀?”
李夜璟:“……”恼火的丢了铜镜赶紧去遮自己的脸。
“快,快将我的胡子捡起来,沾沾还能用。”
叶婉兮抱着小豆丁笑出泪来。
“喂,李夜璟你够了啊。你害什么羞啊,怎么耳朵都红了?”
“孩子都不认识我了,你还笑话我。”
叶婉兮抓起一把胡子往他脸上挂。
“煦儿,仔细看看,他像不像你爹爹?”
“原来是爹爹呀,爹爹没有胡子像哥哥一样耶。”
“胡说八道,快出去。”
“三哥跑到池子里划船了,四姐让我来叫你们的。”
“什么?又跑池子里去?看来上回掉池子里没长记性。”
李夜璟抽出了腰带就气冲冲地往园子里跑去。
叶婉兮抱着小豆丁跟在后边,看着满院子的孩子,耳边都是孩子的欢笑声。
这十年里,他们自己生了四个孩子,加上先皇给他们留下的弟弟妹妹们,七八个孩子在园子里跑,真是够了。
叶玺亲政,他的几个皇叔都来参加亲政大典。
昔日那些熟悉的人再次相见,都感叹岁月不饶人,少年们也都没有了昔日少年的模样。
唯独李夜璟,明明最年长的他,因刮了胡子看起来格外年轻。
李宴琦笑谈,“三哥这十年来,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是江南的水土养人,还是吃了不老仙丹?”
“就你多话,你将胡子刮了看看。”
“哈哈,我才不刮,免得被人笑话。”
叶婉兮给他们拿了酒过来,笑道:“四弟不是说要带四弟妹去拜佛吗?京郊十里外的隐灵山上修了一座隐灵寺,得空了你带她去看看。”
“好哇,唉!其实我是无所谓,生儿生女都一样,我三个姑娘不比男儿差。可她非得说没能生个儿子出来不踏实,到处求神拜佛,不然就得纳妾。其实我们第一个孩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会儿孩子已经快足月了,能看到是男是女。她说诞下的孩子是个儿子,可惜那孩子与他们有缘无分,都没能睁开眼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没了。
她总是执着于生个儿子,因为她觉得,如果是个儿子,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回来了。
叶婉兮笑道:“不过是求个安慰罢了,去就去吧,全当是散心。”
“是吧。”
典礼后,李宴琦一家去郊外的隐灵寺拜佛解签。
佛前敲着木鱼的僧人安静的坐着,面容瘦弱沧桑。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僧衣,却也整洁干净。
安静的佛堂内,只有细微的一些人们说话的声音,木鱼声显得格外的有节奏。
这对穿着锦衣华服的中年夫妻,跪在佛前诚心祷告,往那功德箱里放下一张大额的银票。
拜完之后,身旁的丈夫小心的扶起妻子。
“诗韵,前面有解签的,我们也去抽一支吧。”
“好。”
那道声音飘飘忽忽的进了敲着木鱼的僧人耳中,木鱼声戛然而止。
那张沧桑的脸,突然抬了起来,看向相扶的二人,看着他们缓缓走出佛堂。
眼睛里,突然盈满了泪花。
“好,好,十年求佛,得偿所愿,死而无憾。”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