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分居而室,各自忙自己的工作,有心情的时候偶聚。戴维执意的判断,那是极少数而且是很不正常的。正常是什么?囡囡一遍遍问向自己。又鸟叫得湍急、叫得欢愉、叫得风生水起。
松软的床,睡着很舒适,囡囡努力的使自己入眠。似乎室外路灯有点亮,于是又起身紧了紧窗帘。囡囡在冷冷的被里蜷缩,祈祷无邪的拥抱,那么无助、不知所措。泪水顺着眼角一遍遍划湿她孩子般的睡颜。
清晨,囡囡在惊慌里睁开微肿的睡眼。紫调子的窗帘像明亮的花圈,又是等待宣判的一天。洗衣机在碌隆隆的打滚,戴维烧热水器的声音和又鸟一样没有分寸。它们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啼叫。囡囡不敢醒来。她习惯等到大家都上班,一个人轻悄悄的微笑。
当门咣铛响起,囡囡立即起身,那自由的日子并不漫长啊。戴维的衣服都挂出来了,洗涤加上烘干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他起得好早。主卧的被子也铺平。这是婚姻以来,他近日才有的劳改。看看那又鸟,有一只枯掉,拾起来,微睁着眼,怪不得昨夜它们叫得那么欢。是对囡囡的呼唤还是对友伴枯槁的呼嚎。无论如何,囡囡决心把它们送掉。
阳光扯了一大片到阳台上,囡囡扯了纸巾包着几乎病掉的那只又鸟放在阳光照射的地方,请它复活。把它的友伴们也放在理石地面,友谊必是有一种力量,可以对死亡劝降。
戴维昨夜说,从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到有夫妻因性不和谐而离婚的,现在明白为什么那会导致婚姻不和谐了。囡囡在黑色里轻轻地说“如果你忍受不了,可以离婚。”再都没有对话的声音。
离婚,因为这样的原因。嗬!囡囡的心紧紧的跳,痛痛的敲,闷得几乎炸掉。
囡囡的朋友声明与夫君离婚,妈妈叫囡囡往和了劝。囡囡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不在意当事人的感受,非要让人有苦难言。囡囡的爸爸反诘:“你以为一个女人出一家入一家是那么容易呢?”是的,爸爸。可是如果一个女人她不打算再步入婚姻呐,有过婚史,人生不也算是丰满?
囡囡在阳台看见窗下小区的清洁工人们在看受伤的栽木,想问他们要不要又鸟,未开出口,他们就在视线里挪移。阳光刚刚正好,囡囡穿上外衣,提着垃圾和装又鸟的箱子从五楼下去。几天没下楼了,楼道里没有故事发生的痕迹。
在单元门口,囡囡轻放着垃圾在清运车里。又问单元门阶梯坐着的老人,纸箱放哪。老人眼里尽是毫无介蒂的善意,允声语,也放这儿吧。布满皱纹的手拉着箱子过去,连微睁眼睛将要病去的又鸟也未被丢入垃圾。囡囡欢语着谢谢。回头又问大爷要不要小米。大爷笑着说不要,谢字还没吐出来,囡囡已欢快着远去。
回到五楼,囡囡似乎又听到又鸟鸣啼,开窗子探望,老人、车子、垃圾正在视觉里远去。
囡囡饿了,坐在餐桌前,看到昨日戴维拿回来的旅行社小册。翻来看去,囡囡有好多地方都想去,她想知道一个更大的世界。可是银两不足。从与婚姻相关,囡囡就沦为穷鬼。可是旅游、教书、写作的梦想却像荒野的鬼火,轻轻的燃亮囡囡的心情。
如果有一天,婚姻里我注消了国籍,我要去远方,流浪。囡囡幽幽地想。阳台前面的工地开始施工,很大的响动。工人们戴着黄色的安全帽,着灰色的布衣在远处来去,像都市复活的兵俑。诉说着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戴维命令式的要认识囡囡。那年,囡囡十六岁,胆怯的出现在少年的校园。戴维总像呵护一个孩子似乎照看囡囡:帮囡囡打饭、去囡囡的班级给她拾掇桌堂、给囡囡打行李直到大学。戴维从不爱学习,囡囡因为感动而纵容,甚至和他一起违礼。主题,从来无关学习。囡囡梦想健康的学习与生活,从不能够。戴维少年时的泪水,总坚定囡囡做他的嫁娘。
有一天,囡囡放弃了江南的工作。嫁入了戴维描绘的梦想。然后,囡囡知道家里保姆原来那么辛苦,于是囡囡开始思念那闺阁的伙伴。囡囡不会煮饭,却也一直都在加油着让忙乱精简。囡囡体质羸弱,竟日复一日的将家务包揽。囡囡会了许多从前不曾涉足的事,她希望看到戴维欢乐和谐的脸。
婚姻以来,囡囡没了工作,不说银钱,单说她的笑脸就一天天的褪变。囡囡读过重点大学、曾经的工作也还出色,可现在要看别人的脸色,花别人的钱。囡囡想实现自己价值。飘摇无助的终日以泪洗面。戴维要囡囡肌肤之亲,囡囡不想。戴维说那是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囡囡微笑,那从前爱情里的蓝天:
囡囡,你单纯又比小,我要一直保护你,像哥哥。
囡囡,你毕业去哪里,我就去那里,打工也要和你在一起。
囡囡,你体质柔弱,将来家务我一人就能轻松包揽。
囡囡,将来有一天我要是挣钱,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别人知道你是个美丽的姑娘
玉米熟了。囡囡知道,戴维这个中午又不会回来。囡囡轻轻地笑,一个人,这样就可以午餐。是的,今天阳光也不错。囡囡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向往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独自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