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兰舟再一次截断他视线,也打断了他的话。“都退下吧。”
“可”
“有什么事明晨再说。”
“是。”挥去小仆,魏鹰语又看了大人一眼,才缓缓退出房中。
“门开着。”眼见鹰语将关了一半的门又推开,在廊下走远,江兰舟才回过身。
那背影转过,陶知行一震。她没见过大人如此阴森的眼神,相处数月,从来只见他笑意微微,眼下他在发恼?
被他瞧着瞧着,不由得一阵心虚。可这怎么能怪她呢?要怪应该怪大人夜里点灯,点油灯不就得了,点什么烛火,且还是点那么粗那么大的烛火再上灯罩,弄得灯火通明是想做什么?
“夜读。”陶知行的表情太好解读,江兰舟反问着:“半夜三更,你在梦游?”
那话中的嘲弄她岂会听不出。陶知行咬咬牙,果然拿不该拿、见不该见的总没好事,那么多个玩掉小命的例子放在前头,她怎么还会把自己弄进这死胡同?
“你还没回答我,深夜穿这一身,是想去哪?”江兰舟绕过陶知行,从一旁架上拿了件长衫,披上那紧缩的肩头,顺手又抽了发带替自己系发。
“埋骨。”眼神飘了飘,陶知行照实答着,语气自是有些不甘愿。
“埋骨?”江兰舟挑眉,随即懂了又是某个实验,闭眼摇了摇头。
“那冲进我房里做什么?”若在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陶知行又怎么会蠢到自暴行踪?摸了摸炭盆中尚暧的茶壶,倒了杯茶给他暖手,转身也为自己添了些。
陶知行接过言谢,才道:“小的小的见到有小偷进了大人房里,然后见到房中有火光,以为是着火了”听着自己的话,再瞧瞧自己一身狼狈,她越说越小声。
江兰舟闻言停顿了一阵,才缓缓侧过头来。陶知行是见到有人摸黑进了他房里,担心他安危才破门而入?
“是小的冲动行事,唐突了大人。”陶知行有些委屈,但仍弯身,长揖到地。“小的给大人赔不是。”头一低,盖在头上的长衫落地。
江兰舟背着身添茶,未回头,思索一阵,放缓声音说道:“知行,如你已知的,这府里有人盯着,细节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道理你明白。今夜之事,莫要与旁人提起。你若有何实验要做,我明日便吩咐下去,不会有人阻拦,往后深夜莫要再出房走动,明白吗?”
“明白”大人的声音和缓许多,陶知行乖巧地点头,可他仍背对着自己,是还未消气吗?
须臾,江兰舟心下叹了口气,温声道:“夜了,你回房吧。夜里凉,定要热水沐浴,浸身过喉去寒气,长发定要拭干方能睡。”
“”“明白了就退下吧。”
应了声是,陶知行拖着湿透的步伐往门外走。一直到关上门前,都没见他回头看她一眼。
微风轻拂,白云轻飘,陶知行轻轻叹气。
她的埋骨实验已经完成,那药粉果真可以化骨为泥,是个不错的发现。可
唉
过去有这种发现,心情应该无比雀跃、无比春天、无比开花,如今如今她只想着,半个月了,送去的案帐迟迟未回,见到大人在府里走动,却始终在远处说不上话。
这府里有人盯着,细节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道理你明白
是。道理陶知行明白,明白得比谁都透彻。
但明白归明白。知道有人监视大人,半夜又有黑衣人闯入他房中
若那夜是真的着火呢?若是真有人要对大人不利呢?这些猜测与不安并不是轻易可以消除。
不安?
陶知行儍了儍。
她没做过亏心事,俯仰无愧,所以没有经历过如此不上不下的心情;她敬重的大哥、碎嘴但总护她让她的三哥,都独当一面,少教人操心,于是她更没有经历过担心一个人是如何的忐忑。
如果大人与一般县令无异,如果没有交换了不下百回的案帐尸帐,如果没有那个午后书房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棺验尸,如果如果没有发现这世上竟有一人能平心静气地看待她不可自拔的坚持,这忐忑不安是否就不会存在?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