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段瑛娥也闲庭信步地折回,笑着说:“阿妹,下次可不能这么跑了,万一摔了,多难看呀。”
段简璧抿抿唇,本不想接话,可不知为何竟说道:“阿姊以后还是不要乱翻别人的东西,也不光彩。”
段瑛娥冷不丁被噎了一下,笑容变了味道,说:“阿妹这是怪我了,我不过是好心,帮你看看摔坏没有。”
“阿姊误会了,我也只是不想你,好心办了坏事。”段简璧虽是微嗔,但柔声细语,听不出半分怨怪。
段瑛娥又被噎住了,不舒心却也说不出既体面又能打压段简璧的话来,只得闷闷噤了声。
一切恢复如常,众人继续前行。
贺长霆余光扫了眼小王妃护在胸前的布袋子,方方正正,结结实实,倒不知什么东西值得她如此用心。
···
入夜,大雄宝殿内檀香袅袅,梵音阵阵,亲眷们抄写的经文皆送来此处,由沙弥们诵读。
绕过正殿,北部后殿内便供奉着孝敬皇后的神主,贺长霆拿了果酒放在供案上,为母亲上过香,绕到后厢僻静处,寻出一本经文来看,权当陪母亲坐一会儿。
他幼时每每思念母亲,胞姊便会带他来这里,姐弟依偎躲在后厢,为母亲诵读经文。
陆续有人来到后殿祭拜孝敬皇后,来来往往,磕完头便走,没有人留意后厢内尚有一人。
贺长霆也不出声,仿似对前头的动静充耳不闻。
“母后,我不是故意要抢三哥的东西。”前头忽然传来贺长霁的声音。
贺长霆微微一怔,呼吸更轻了些,听贺长霁接着道:
“我是不如三哥会打仗,大概,也不如他聪明,可是,我自认也没那么笨,这次父皇叫我做洛阳大都督,我没有推脱,但我真的不是要抢三哥的功劳,只是想证明自己,我会好好经营洛阳,不叫三哥的努力白费,母后,您可一定要保佑我!”
贺长霁说罢,咚咚咚磕了四个响头,诚意满满。
贺长霆唇角不觉浅浅扬了下,这位七弟确如父皇所说,温良纯厚,孝义可嘉,对他亡母从来恭敬,也正因如此,贺长霆处处友让,一切凭父皇决断,不曾同七弟争抢过什么东西。
“母后,还有一事,三哥成亲了,王妃嫂嫂很……很好,我大概,也快要成亲了,母妃已经给我定了人选,我知道她最中意的不是我……”
声音变得有些颓靡,似乎还有一丝无奈。
“不怪三哥太优秀,怪我自己不够好。”
这句说罢,沉健的脚步声响起,外头没了动静。
贺长霆目光动了动,他大概猜到七弟要娶的是谁,从小到大,能叫七弟患得患失,怎么也争抢不过的,只有一个段瑛娥。
但七弟终究还是如愿以偿了,段贵妃和汝南侯是亲兄妹,子女联姻,亲上加亲,没有人能阻止这场姻缘。
夜色愈浓,前殿内的梵音也渐渐消弭不闻,寺内的花鸟都安眠。
贺长霆起身,也欲回房歇息,怕亡母地下有灵,瞧见他这般熬夜静坐,又胡思乱想不能安心。
才行至转角处,将要转到前厢来,又听得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入殿后还关上了殿门。
何人深夜至此?又为何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贺长霆移身匿在隐蔽处,微微挑开遮挡视线的帷帐,看见前头来人不是别人,竟是他的王妃。
第22章
段简璧已褪下华服,未冠珠玉,只一根朴实银簪绾着发髻,穿了一身简素的白绫春裙,正往供案上摆置祭品。
“母后,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段简璧轻声细语,生怕露了行迹一般,听上去倒有母女夜中叙话的味道。
放置好祭品,她在神主前的蒲席上跪下,从布袋子中掏出一沓整整齐齐的纸稿来。
“母后,我也抄了经文的,可是我写字不好看,不敢叫人看去,我亲自为您诵读,您,您别笑话我呀。”
亡灵面前,段简璧反倒没有那么多顾虑,有什么说什么,字字出自肺腑。
“母后,我,我也有一个愿望,我想和晋王殿下,和和美美,相知相敬,白头到老,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他,爱重他,您在天有灵,可否劝劝他,不要对我那么坏,我,有些怕他。”轻声轻语,似夜深人静的悄悄话。
这些话,她也只有勇气说给亡灵听。亡灵不会笑话她胆小怯懦,不会讥讽她异想天开,妄想高攀晋王。
又或许,她觉得,亡灵能看透她一片赤忱真心。
段简璧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拿出经文诵读。
语调不疾不徐,声色清透柔和,似怕读快了叫亡灵听着敷衍,音高了扰神明歇息。
一个时辰过去,纸稿才翻过去一半,诵经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乏困无力。
贺长霆挑开更多帷帐,看见他的王妃小鸡啄米一般,头一点一点的,半睡半醒的间隙还不忘诵读几个字。
但其实经文早已被她撇到一旁,她若不是胡乱瞎背,便是在默背了。
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后,本以为要完全消弭的声音忽然变得流畅起来,然而那垂下的小脑袋并没有重新打起精神,从贺长霆的角度,能清楚看见王妃侧脸。
她闭着眼睛,睫毛轻颤,朱唇微动。
与其说是诵经,不如说是呓语。
贺长霆自后厢出来,轻步到了段简璧身旁,俯身拿起她抄写的经文。
才知她方才所言不虚,字确实丑,丑到叫人过目不忘,但能看出,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再比照她呓语所诵经文,竟与纸稿一字不差。
不知抄写了多少遍,才叫她如此烂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