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轲用沾水的手指按道:“我在家等你。”
汤贞一下飞机就被机场外山呼海啸的人潮吓了一跳。他本以为他是悄悄回来——除了方老板、郭姐和小周以外,不该有人知道,但温心告诉他:“公司提前发了声明!所有人都安心了!”
“歌迷们高兴疯了,”温心兴奋道,“在机场等了你一下午!”
“毛总本想在公司给你开接风洗尘宴,”温心接过汤贞手中的行李,“可现在好多赞助商都想见你——对了汤贞老师,郭姐告诉你了吗?她还给《狼烟》谈了新的合作——”
汤贞对周围的一切仍很茫然。“没有,”他轻声道,“她没告诉我。”
温心继续说:“谈判的时候我也在。郭姐真的很厉害,萨芙珠宝那些商家原本对《狼烟》一点也没兴趣——”
汤贞低头匆匆打开手机,当新的消息涌进来,人潮中,汤贞耳边变得寂静了。
新信息来自小周:
[我在家等你。]
新信息来自小周:
[你会回来陪我吧。]
那辆列车轰隆隆的,把所有重量都压在铁轨的脊梁上。难以逃脱。
温心说她从没见过郭姐和毛总对赞助商这么低声下气:“郭姐一向高姿态,都是赞助商们讨好她,哪有她上赶着求人……这次其实不是郭姐的责任,有几个领导非坚持到节前才宣你不来,说是临时不来的,这不是肯定会把赞助商们惹恼吗——”
车从机场一路开出来,窗外尽是追车的记者,是狗仔们贴近了的镜头。汤贞隔着玻璃看他们,听到小顾在前面回头道:“汤贞老师,郭姐已经到了。她说她先把人都接进去,叫你慢一点再进,省得有些人嘴脸不好看。”
周子轲坐在汤贞家的沙发上,天气明明是热的,他却手指尖发冷。
电视机开着,娱乐晚间新闻称,汤贞此番突然回国,正是为参加亚星娱乐于明天举办的亚星海岛音乐节:“阿贞听到了千万歌迷的呼声,为了你们,为了亚星,也为了Mattias的团聚,”记者嘴角片刻露出特别的笑意,“汤贞他真的回来了!”
新闻还提到,汤贞今晚正在城里一家酒店开摆传说中的“小汤席”,宴请八方。
周子轲手里捏着一根卷烟,烟没点,打火机也是冷的。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
门锁滴得一声响了,周子轲一愣,回过头。
那脚步声绵软,轻轻地走进来,听起来像要跌倒了,紧接着是木盒子撞上墙板的声音。
“你在家里吗,小周?”是汤贞的声音,还是周子轲每晚都会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声音。汤贞走进来,打开了灯。
忽然间,汤贞在灯光下与周子轲四目相对了。周子轲站起来,汤贞望着他,嘴角一下扬起来了,是个一见到周子轲就要笑的样子。
可周子轲并没有笑。周子轲孤零零站在他坐了一整晚的沙发旁边,瞧着汤贞,眼神有些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汤贞明显是喝多了。隔的这么远,那股酒气也飘散到周子轲鼻子底下。汤贞背靠在一条柜子上,可能腰发软,站不直。汤贞不那么笑了,问:“吃过饭了吗,小周?”
周子轲不说话。
“是不是没听到尤师傅的门铃?”汤贞说。
周子轲看着他,仍不言语。
汤贞也许感觉到了什么,声音放得更轻了,像一只手,轻轻安抚。“看到我的短信了吗,小周,我——”
“我以为你会回来陪我。”周子轲说。
他声音里事实上没有怒气。有的只是失望。
汤贞从未听过小周这种语气。他眼睛睁大了,瞳仁因为酒醉而在光下显得透明,汤贞望着小周的脸。
“我买了双鞋,”周子轲低声说,他没说为什么买,或给谁买,或是他打算交代什么,周子轲手里还夹着支蔫了的卷烟,握着块打火机,像握一块被人随便拿来哄他的糖,周子轲深呼吸道,“放这儿了。”
他把手里东西揣进裤兜,然后从茶几捡起车钥匙来。汤贞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汤贞看到了那只印有球鞋标志的纸袋,就搁在茶几旁边的地毯上。小周握着车钥匙朝汤贞走过来。只是几天未见,小周似乎又长大了,穿着有点紧的白色T恤,肩膀也更宽阔了——还是汤贞的错觉?
小周从汤贞身边擦肩而过,他穿过了走廊,下了玄关,换了鞋,一语不发地出门离开。
*
公寓里又恢复了那种寂静。
是汤贞在巴黎一个人住在酒店里时的寂静。
是这个家不曾有人叩门时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