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不少人被挤掉了鞋子,各种声音汇在一起,比观看红差行刑还热闹。
集市中间架起了十余口大锅,分解后的鼋肉,安置在旁。
汉子们撺掇陈九说两句话。
陈九还未来及回应,就见人群远处分开一道人巷,一个矮粗的中年人,被几个公差前呼后拥,走了过来。
百姓胆小,自动往两边让路。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李益之的幕僚,师爷王栖野。
陈九心里一沉,这厮鼻子好灵,这么快就急着赶来摘桃子了。
王栖野来到陈九跟前,皱皱眉头,说道,“陈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当好好在白草寺呆着吗?咱们李大人在县衙候着呢,你既然出寺了,便快去衙门回职。”
眼光从张无为身上掠过,没有停留,然后朝人声鼎沸的群众说道,“乡亲们,李大人得知颖江捕获了三只大鼋,颇担心大家安危,特令我来慰问大家。”
张无为奇道:“原来陈兄弟是官府中人。”
陈九自嘲道,“一名小小的捕快而已。”
张无为打量着唾沫星子乱飞的王栖野,明白了此人来意,顿时兴意阑珊,对陈九一揖到底,“陈兄弟既有公干,愚兄也不好继续叨扰。”
陈九点头同意,“咱们就此别过。”
张无为说道,“陈兄弟,咱们后会有期。”心里诸多不舍,和陈九相处一夜,却生出知己之意,当下决定,等进京面圣返回之时,再到翟阳探望这位兄弟。
两人在闹市分别,一个往北,一个往东。
师爷王栖野呱噪了甚久,无非是说李益之悯恤百姓这类官场话。末了,问道,“却不知那位斩鼋壮士身在何处,可随后与我一同进县署领赏。”
守着鼋肉的汉子们齐声笑道,“就是你刚刚支开的那位小哥。”
“谁??”师爷眨巴眨巴绿豆眼,陈九?怎么可能?他文不成武不就,就是个混饭吃的愣头青。
一个身材甚岸的汉子说道,“就是那位模样英俊的小哥,他人俊功法更俊,啧啧!”
这些汉子们都目睹陈九分鼋尸,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定是弄错了,王栖野打死也不信,算了,这群粗糙汉子懂个鳖蛋,哼,坏我们好事。
一眼瞥见牛车上的鼋头,不由得两腿发软,我的亲奶奶,怎么这么大!
搞错了,又搞错了。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还有大人那篇千锤百炼的祭文,早就准备好了,推敲了甚多日夜,减一字则少,多一字则多,真乃上品妙文。
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王栖野说道,“李大人得知大鼋作祟,特沐浴更衣,写了一篇祭文,待我念完,投入江中,河神定会被李大人文采折服,管教鼋类鳖种不敢再犯!”
“不是有人投过了吗?”人群中有人高喝道。
“啥?什么投过了,谁投过的?何时投过的?”王栖野纳闷极了。
“就是方才跟斩鼋壮士一起的那位中年人,”大家纷纷说道。
“哼,颖水河神生前是位进士,文采甚好,寻常文章岂会入他法眼,搞不好还会嗤之以鼻,讥刺作者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大家仔细品品李大人一笔而就的妙文。”
……
刚念到半途,人群里有人骂道,“屁话连篇,连人家的一半文采都没有。”
王栖野瞪着小圆眼,“谁,哪个鸟人吃了豹子胆,敢说县尊大人文采不好?”
无人回应。
王栖野继续念。
念完之后,人群里顿时传来嘲笑声,“莫说一半,连人家的一成都没有。”
“谁?哪个王八羔子!”王栖野怒了,“有胆站出来,何必要做藏头露尾的鼠辈。”
“维年月日,黔首张无为途经翟阳,睹巨鼋携同类伤人,幸上帝垂怜,降天人也,斩妖于颖水,特写祭文,以告河神。”
人群里有人说话,但飘飘乎乎,忽左忽右,让人拿捏不了方位。他所念的,正是张无为的《祭河神》。
紧接着,竟将全篇《祭河神》一字不漏,背了个底朝天。
诵毕,人群齐齐叫好。
王栖野毕竟是读书人,听得冷汗涔涔,这篇文章一出,再瞧瞧李益之写的,简直是凤鸡之别,不由得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