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德,特沛解网之仁,见在监候各犯,概从减等尔部即会同法司,将各犯比照减等例,定拟罪名其中或有应秋决者,今年俱行停刑。"
孝庄生于万历四十一年癸丑,逢丑年为本命年;但从来行赦,未闻有以逢太后本命年作理由者,若是则每逢丑年必赦,作奸犯科得逞侥幸之心,岂有此理?于此可知,本命年之说为门面话,实际上是从端敬遗志。
高原营寝庙,近野开陵邑。
南望仓舒坟,掩面添凄恻。
戒言秣我马,遨游凌八极。
以上为第二首最后六句,心史先生所释极是,大致谓营庙事所必有。"开陵"即世祖后葬之孝陵。"仓舒坟"者,以魏武帝子邓哀王曹冲字仓舒,比端敬子荣亲王,生于顺治十四年十月,至十五年正月夭折,尚未命名,本不应有王封,而以端敬故,追封"和硕荣亲王",并有墓园。末联"秣马遨游",将往五台山礼佛。
第三首的起句是"八极何茫茫,曰往清凉山",以下描写有关清凉山的传说。此山即山西代州的五台山,佛家目之为文殊菩萨的道场,由于"能蓄万古雪",所以名之为清凉山。
于此我要指出,第一首的清凉山与这一首的清凉山不同。我前面说过,"西北有高山,云是文殊台",实际上写的是北京西山。兹检嘉庆重修一统志卷二京师山川中"西山"条:
在京西三十里,太行山支阜也。巍峨秀拔,为京师左臂。众山连接,山名甚多,总名曰西山。金图经:"西山亦名小清凉。"
此可确证世祖与端敬邂逅于西山某佛寺。至于山西清凉山,世祖本定顺治十八年巡幸,先派内廷供奉的高僧前往筹备,此即"名山初宣幸,衔命释道安;预从最高顶,洒扫七佛坛"云云的由来。以下设为预言,言"道安"遇"天山",乃"寄语汉皇帝,何苦留人间"?其下"烟岚倏灭没,流水空潺湲"两语,明其为幻境;紧接"回首长安城,缁素惨不欢,房星竟未动,天降白玉棺",则世祖已崩。"房星"为天驷,主车驾,"竟未动"谓车驾未发;"白玉棺"用王乔的故事,与"天人"相应,谓世祖仙去。
第四首多用"穆天子"及汉武的典故,中段云:
汉皇好神仙,妻子思脱屣。
东巡并西幸,离宫宿罗绮。
宠夺长门陈,恩盛倾城李。
秾华即修夜,痛入哀蝉诔。
若无不死方,得令昭阳起。
晚抱甘泉病,遽下轮台悔。
此则世祖好佛,好巡幸;废后降封,端敬得宠;因悼端敬过哀而致疾,以及遗诏自责诸本事,皆包含在内。值得注意的是特用"李夫人"典。又读史有感八首之三:
昭阳甲帐影婵娟,惭愧深恩未敢前。
催道汉皇天上好,从容恐杀李延年。
心史谓此咏贞妃殉葬事,而用李延年典,凡此皆可说明端敬出身应如古意第六首所描写,原来是一名妓。
第四首最后一段是议论,借佛法讽示为帝王之道。综括四首诗意,实为对世祖的讥刺:既好佛而又溺于尘缘,为情所累;以汉武作比,好色、好巡游,不恤物力;求长生反促其寿。
***
至于董小宛之谜,以前读心史先生的著作,深以为是;但近年的想法已有改变。这桩公案的疑点,实在很多。心史谓董鄂氏绝非董小宛,主要的论证是董小宛的年龄,其言如此:
当小宛艳帜高张之日,正世祖呱呱坠地之年;小宛死于顺治辛卯,辟疆同人集中,海内名流以诗词相吊者无数,时世祖尚只十四岁,小宛则二十八岁,所谓年长以倍者也。
按:董小宛于崇祯十五年壬午归冒辟疆,前后凡九年;又张明弼作冒姬董小宛传谓死时"年仅二十七岁",则应死于顺治七年庚寅,非八年辛卯。
年龄自是一个问题。但首须了解者,董小宛不一定于顺治七年入宫;如我前面所谈,明明显示,有一名妓,先入豪家,于顺治十三年为世祖所夺。此一名妓如为董小宛,则应为三十三岁,就常情而言,已至所谓"色衰"之时;但天生尤物,不可以常情衡度。过墟志所记刘三秀,确有其事,入王府时,其女亦已适人生子,而犹复艳绝人寰。以彼例此,董小宛三十三岁得承恩眷,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至于同人集中"以诗词相吊者无数",并不能证明董小宛必已去世,因为不能明言已入豪门。相反的,吴梅村的诗、龚芝麓的词,都暗示董小宛与冒辟疆是生离而非死别。先谈龚词,为题影梅庵忆语的一首贺新郎,后半阕有句:
碧海青天何限事,难倩附书黄犬。借棋日酒年宽免。搔首凉宵风露下,羡烟霄破镜犹堪典。双凤带,再生翦。
李义山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此言董小宛不但未死,且高高在上,故"难倩附书黄犬"。黄犬即"黄耳",用陆机入洛,遣快犬"黄耳"赍书归吴的故事;若谓已死,不能遣犬入泉台。"羡烟霄破镜犹堪典",尤为明白:"烟霄"即元宵,用徐德言与乐昌公主生离相约,元宵"卖半照",破镜重圆的故事,谓冒辟疆自叹不如徐德言。凡此皆足以证明董小宛犹在人间,但绝不能通音问,更遑论重圆鸳梦,则唯有寄望于来生复为夫妇了。
最强烈的证据,还是在梅村诗集中,题冒辟疆名姬董白小像八绝的最后一句"墓门深更阻侯门",早有人指出可疑,如罗瘿公宾退随笔:
小宛真病殁,则侯门作何解耶?岂有人家姬人之墓,谓其深阻侯门者乎?
这是提出疑问,罗瘿公如果注意到此八绝句前"四六小引"中的一联,对这句诗更可得一正解。
这一联是:"名留琬琰,迹寄丹青。"下句谓小宛画像,上句何解?"琬琰"者琬琰集,宋杜大珪撰;又明朝徐纮有明名臣琬琰录,辑录宋明两朝大臣碑传。试问董小宛的出身及身份,何得"名留琬琰"?但是端敬却有御制的行状、词臣的诔文,岂非"名留琬琰"?我这个看法曾质诸周弃子先生,亦以为然。
于此可知,董小宛画像是在端敬薨后所制,冒辟疆供奉于密室追悼所用。所谓"墓门深更阻侯门",言冒辟疆"欲吊"墓门亦不可得,因为陵寝重地,寻常百姓所不能到。这是"阻侯门"三字的正解。
此外还有许多证据,指出端敬就是董小宛;这些证据,可分消极与积极两方面来考证。所谓消极的证据是,要证明董小宛未死;积极的证据是,董小宛不但未死,且已入宫承宠。兹再如举一证,先言消极的证据,仍以释"墓门"之谜为主。
陈其年妇人集记董小宛,有冒辟疆晚辈作注,下引之文,括弧内即为注释:
秦淮董姬(字小宛),才色擅一时,后归如皋冒推官(名襄);明秀温惠,与推官雅称。居艳月楼,集古今闺帏轶事为一书,名曰奁艳。王吏部撰朱鸟逸史,往往津逮之。(姬后夭,葬影梅庵旁,张明弼揭阳为传,吴绮兵曹为诔,详载影梅庵忆语中。)
这段文与注释,骤看了无异处,但既知端敬即董小宛,便知作者与注者,下笔之际,皆别有机杼。
先说原文:第一,不着董小宛及冒辟疆的名字;第二,特意用冒辟疆在清朝征辟而未就的"推官"一官衔;第三,不言"水绘",不言"影梅",而用"艳月楼",凡此皆有所讳。易言之,即不愿读者知此文的董与冒,即为董小宛、冒辟疆。
其次,注者欲明本事,自非注出名字不可;但又恐被祸,因而加上一句"姬后夭,葬影梅庵旁"。二十七岁而殁,不得谓夭;端敬三十四岁而殁,更不得谓之夭,特用一"夭"字者,希望导致读者产生一错误的印象:"董姬"不过一雏姬而已。
说"葬于影梅庵"更为欲盖弥彰,用意在抵消吴梅村的"墓门深更阻侯门",而同时暗示董小宛根本非葬于影梅庵。一义双训,原是中国文字运用的最高技巧,对浅薄者深恐其辗转传闻,随意附会,致肇巨祸,故以简单一句话,表明葬于孝陵的端敬非董小宛;对智者而言,既葬于影梅庵,别置庐墓亦可,何致有"墓门深更阻侯门"之叹?但既知其隐衷,必知其轻重,轻则无事,重则有门户之祸,自然心有丘壑,不致信口雌黄。
庚申除夕,读冒辟疆同人集至破晓,既喜且惑。喜则从吴梅村、龚芝麓两人致冒书札,获得董小宛即端敬的确证;惑者心史先生作董小宛考,广征博引,同人集尤为主要凭借,何以对若干关键性的资料,竟尔忽略,以致有明显的疑问存在,其中尤以"小宛之年",误二十七为二十八,为导致其错误结论的由来。在此有作进一步澄清的必要。心史于董小宛考,在分年考证其行谊之前,有一概括的说明:
小宛之年,各家言止二十七岁,既见于张明弼所作小传,又余淡心板桥杂记云:"小宛事辟疆九年,年二十七,以劳瘁死,辟疆作影梅庵忆语二千四百言哭之。"张、余皆记小宛之年,淡心尤记其死因,由于劳瘁,盖亦从影梅庵忆语中之词旨也。然据"忆语",则当得年二十有八。
按:得年二十七,抑或二十八,应以董小宛在冒家多少年而定。董小宛于崇祯十五年壬午归冒,时年十九,前后历九年,至顺治七年庚寅,为二十七岁。余淡心所记甚是,即在冒门九年,始为二十七岁;易言之,若为二十八岁,则在冒门应为十年。张明弼所作小传,与余淡心所记相同:"前后凡九年,年仅二十七岁。"又张明弼亦记其死因,谓"以劳病瘁"。但又紧系二语:"其致病之由,与久病之状,并隐征难悉。"心史独著"淡心尤记其死因,为由于劳瘁",莫非未读张明弼所作小传?抑或由于"其致病之由"云云两语,强烈暗示小宛之死,大有问题,以故作英雄欺人之谈,略而不考,则非所知。
如上所言,"九年"与"二十七"岁,有绝对的关系。"忆语"中不言小宛年纪,但九年的字样凡两见,一则曰:"越九年,与荆人无一言枘凿。"再则曰:"余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矣!"这是再确实不过的:董小宛"长逝"时,为二十七岁。然则冒辟疆又何以言其"长逝"之日为辛卯正月初二?一言以蔽之,有所讳而已。
董小宛是在顺治七年庚寅被北兵所掠,其时冒辟疆方客扬州,家人亲朋不敢以此相告,直待三月底冒辟疆回如皋,方始发觉。
其经过亦见"忆语"末段所叙:
三月之杪,余复移寓友沂友云轩。久客卧雨,怀家正剧。晚霁,龚奉常偕于皇、园次过慰留饮,听小奚管弦度曲。时余归思更切,因限韵各作诗四首,不知何故,诗中咸有商音。三鼓别去,余甫着枕,便梦还家,举室皆见,独不见姬;急询荆人,不答。复遍觅之,但见荆人背余下泪。余梦中大呼曰:"岂死耶?"一恸而醒。
此为记实,而托言梦境。友沂名赵而忭,籍隶湖南湘潭而寄居扬州,其父即清初名御史赵开心。奉常为龚芝麓;于皇即评注影梅庵忆语的杜茶村;园次为吴绮,吴梅村的本家。同人集卷五友云轩倡和,限韵亭、多、条、花,各赋七律四首,龚芝麓制题:
庚寅暮春,雨后过辟疆友云轩寓园,听奚童管弦度曲。时辟疆顿发归思,兼以是园为友沂旧馆,故并怀之,限韵即席同赋。
冒辟疆是主人,所以他的诗题不同:
尔后,同社过我寓斋,听小奚管弦度曲,顿发归思,兼怀友沂,即席限韵。
诗题与冒辟疆所记情事,完全相符;而龚芝麓诗题,明明道出"庚寅暮春",是顺治七年之事。若为八年辛卯,则龚芝麓在北京做官,不得在扬州做诗。又赵友沂有"庚寅秋浔江舟中简和辟疆"诗,亦为亭、多、条、花韵四首七律。确证事在庚寅。
时在暮春,所咏自为落花啼鸟,故"咸有商音"。但细玩龚、杜、吴三人的诗句,似乎已知道董小宛出了事,只不敢说破而已。龚芝麓句:"鸟啼芳树非无泪,燕聚空梁亦有家";"千秋顾曲推名士,铜雀轻风起绛纱",末句似在暗示铜雀台已锁不住二乔了。
然则冒辟疆何以误庚寅为辛卯?一言以蔽之,有所讳而已。
关于吴梅村题冒辟疆名姬董白小像,我曾指出为顺治十七年端敬殁后所作;刻已考出题于康熙三年甲辰;同人集卷四收吴梅村致冒辟疆书札七通,甲辰两书即言其事:
题董如嫂遗像短章,自谓不负尊委。
这"不负尊委"四字,所透露的消息太重要了!于此可知,冒辟疆对于失去董小宛,耿耿于怀,亘十余年而莫释,但自己不便说,希冀借重诗名满天下的吴梅村,留真相于天壤间。吴梅村亦真不负所托,以"短章"(绝句)而制一骈四俪六的引子。
据周弃子先生说:"这种头重脚轻的例子,在昔人诗集中极少见。"其中"名留琬琰"及"墓门深更阻侯门"两语,画龙点睛,真相尽出。我今发此心史先生所不能想象的三百年之覆,自谓亦当是冒辟疆、吴梅村的知己。
甲辰又有一函,作于新秋,其重要性亦不亚于"不负尊委"四字:
深闺妙箑,摩娑屡日又题二绝句,自谓"半折秋风还入袖,任他明月自团圆",于情事颇合。
按:"深闺妙箑"即指董小宛所画之扇。此用班婕妤怨歌行诗意,言冒辟疆之于董小宛,不同秋扇之捐,恩情虽然未绝,但亦只好随她在宫中为妃。活用班诗"团圆似明月"原句,实寄"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怅惘;此即所谓"于情事颇合"。
谈到龚芝麓的那首贺新郎,更足以证明董小宛入宫一事,为当时所深讳。龚芝麓小于冒辟疆四岁,交情极深,同人集所收友朋书札,数量仅次于王渔洋,计十六通之多;辛卯一札云:
诔词二千余言,宛转凄迷,玉笛九回,元猿三下矣!欲附数言于芳华之末,为沅澧招魂。弟妇尤写恨沾巾。
所谓"诔词"即指影梅庵忆语;"弟妇"则指顾眉生,与董小宛同出秦淮旧院,而为龚芝麓明媒正娶,称"顾太太",所以龚对冒称之为"弟妇"。
龚芝麓虽自告奋勇,欲题"忆语",但这笔文债,十年未还;顺治十八年辛丑一书云:
向少双成盟嫂悼亡诗,真是生平一债。
观此函,可知吴梅村诗中"双成"确指董小宛,而非董鄂氏的旁证。龚芝麓文采过人,何致欠此一诗?说穿了不足为奇,难以着笔之故。他不比吴梅村是在野之身,做官必有政敌,下笔不能不慎。直至康熙九年庚戌冬天,自顾来日无多,方始了此一笔文债。冒辟疆挽龚芝麓诗引中说:
庚戌冬远索亡姬影梅庵忆语,调"扁"字韵"贺新凉",重践廿余年之约。
观此可知,"碧海青天何限事"、"难倩附书黄犬"、"羡烟宵破镜犹堪典"诸语,若非有"干冒宸严"之祸,龚芝麓何必踌躇二十余年方始下笔?
现在要谈"积极的证据",最简单、最切实的办法是:请读者自己判断端敬是否即为董小宛。世祖有御制端敬行状;冒辟疆影梅庵忆语,事实上就是董小宛的"行状",两者参看,是一是二,答案应该是很明确的。影梅庵忆语中描写董小宛的"德性举止,均非常人",而恪守侍妾的本分,"服劳承旨,较婢妇有加无已。烹茗剥果必手进;开眉解意,爬背喻痒,当大寒暑,折胶铄金时,必拱立座隅,强之坐饮食,旋坐旋饮食,旋起执役,拱立如初"。不但与大妇在九年之中"无一言枘凿",而且"视众御下,慈让不遑,咸感其惠"。至于生活上的趣味,品香烹茶,制膏渍果,靡不精绝,冒辟疆自谓"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
再看世祖御制端敬皇后行状,说她"事皇太后奉养甚至,伺颜色如子女,左右趋走,无异女侍,皇太后非后在侧不乐",又能"宽仁下逮,曾乏纤芥忌嫉意,善则奏称之,有过则隐之不以闻。于朕所悦,后亦抚恤如子,虽饮食之微,有甘毳者,必使均尝之,意乃适。宫闱眷属,小大无异,长者媪呼之,少者姐视之,不以非礼加人,亦不少有谇诟,故凡见者,靡不欢悦"。至于照料世祖的起居,"晨夕候兴居,视饮食服御,曲体罔不悉",此即所谓"开眉解意,爬背喻痒"。
除此以外,董小宛"不私铢两,不爱积蓄,不制一宝粟钗钿";端敬"性至节俭,衣饰绝去华采,唯以骨角者充饰"。董小宛"阅诗无所不解,而又出慧解以解之",且"酷爱临摹,书法先学钟繇,后突曹全碑";端敬则诵"四书及易,已卒业;习书未久,天资敏慧,遂精书法"。殊不知其书法原有根基。
影梅庵忆语中,冒辟疆写董小宛侍疾,艰苦之状,真足以泣鬼神;而世祖言端敬侍皇后疾:"今后宫中侍御,尚得乘间少休,后(按:"今后"指第二后博尔济吉特氏;此一"后"指端敬)则五昼夜目不交睫,且时为诵书史,或常读以解之。"又:"今年春,永寿宫妃有疾,后亦躬视扶持,三昼夜忘寝兴。"按:顺治实录:"五年,诏许满汉通婚,汉官之女欲婚满洲者,会报部。"因此,户部侍郎石申之女竟得入选进宫,赐居永寿宫。而端敬为皇贵妃,位在石妃之上,能躬亲照料其疾,尤见德性过人,所以世祖特加以表扬。
如上引证,董小宛也罢,端敬也罢,旧时代的德言容工如此,有一已觉罕见,何得有二?若谓不但有二,且生当并时,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总之,心史先生的考证,疏忽殊甚,他所恃董小宛不可能入宫的主要论据,无非年龄不称,但此并非绝对的理由;他在董小宛考中说:
顺治八年辛卯,正月二日,小宛死。是年小宛为二十八岁,巢民为四十一岁,而清太祖则犹十四岁之童子,董小宛之年长以倍,谓有入宫邀宠之理乎?
这一诘问,似乎言之有理;但要知道,并非董小宛一离冒家即入宫中,中间曾先入"金谷堂",至顺治十三年始立为妃,其时世祖为十九岁,他生于正月,亦不妨视作二十岁。清初开国诸君,无论生理、心理皆早熟,世祖亲政五年,已有三子,热恋三十三岁成熟的妇人,就蔼理斯的学说来看,是极正常的事。如以年长十余岁为嫌,而有此念头长亘于胸中,反倒显得世祖幼稚了。而况世间畸恋之事,所在多有;如以为董小宛之"邀宠"于世祖为绝不可能,则明朝万贵妃之于宪宗,复又何说?
心史先生的第二个论据是:
当是时,江南军事久平,亦无由再有乱离掠夺之事。小宛葬影梅庵旁,坟墓俱在。越数年,陈其年偕巢民往吊,有诗。
此外,又引数家诗赋,"明证其有墓存焉者也"。殊不知影梅庵畔小宛墓,不过遮人耳目的衣冠冢,且辟疆有心丧自埋之意在内(容后详)。陈其年作此诗绝非"越数年",而为初到水绘园时;尚未获悉其中隐微,故有吊墓之语。大约端敬薨后,始尽知其事,于是有读史有感第二首及水绘园杂诗第一首,道破真相。后者尤为详确的证据,其重要性更过于梅村十绝、芝麓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