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不自觉停留在应涵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淡漠眉眼上,他偏过头细细打量起端坐的应涵,这人眉眼秀雅精致到不可思议,明明灭灭的灯火掩去了他的冷漠,线条流畅的侧脸看起来美好极了。
可惜了。是个助纣为虐的败类。
“这位军爷何必这么专注?”他语气依旧带着欠揍的讽刺感,出于一种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心思,他倾过身嘴巴靠近应涵的耳朵,吐出滚烫的呼吸,“你声音这么好听,若是开嗓定会比那戏子更好,叫人连骨头也酥了……”
这番话对于一个有正式军衔的军官来说,已经不能算是调戏了,是赤果果的侮辱。
他话音才刚落,洋.枪上膛的声音立刻响起,冰冷的金属管抵在了他的额头上,那是应涵父亲专门从警署里给应涵调来的警员赵昱,忠心耿耿,脾气火爆。
“说话给我放尊重点!”他开口非常不客气,神色是同应涵如出一辙的冷淡,但眼睛里却与才从军校出来没经历过战场残酷的应涵不同,威胁起来满是血腥味。
梁远声扯了扯嘴角,神色蓦地冷了下来,他身后跟着几个赤膀的兄弟唰地围上来,按住腰间上的长刀,绷紧的气氛一触即发。
“赵昱,把枪放下。”应涵仿佛察觉不到此时的气氛,他躲开梁远声,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白手帕,然后将梁远声刚刚凑近的耳朵附近反复擦拭着,像是怕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这动作简直比梁远声刚刚说的话还要侮辱人,梁远声看着他的眼神彻底冷成了冰渣子。
漂亮秀气的指节拎着手帕将其轻飘飘地扔进了一旁装果皮瓜壳的小瓷缸里,赵昱已经听从他命令收了枪到他身后,应涵起身睨着梁远声,目光极其复杂难辨,梁远声被看得心头一跳,对峙着的凌厉眼神瞬间弱下去,竟没来由心中生出一种惶恐不安来。
穿着军绿色制服的青年身姿挺拔,垂下眼睫的模样温和无害,他平静道:“你不必试探,傅家驱使不了我,我只是暂时停留在这里而已,如果我要带人剿匪,那一定是你们真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其余的……我不会多管。”
舞台上的戏已经彻底唱不下去了,应涵瞥了一眼梁远声身后那群五大三粗个个拿着大刀阔斧的弟兄们,便收回目光轻声道:“我们走。”
他们一行人衣着光鲜,腰间还都配着枪,那些个平日里就敢唬唬老百姓的土匪们不敢拦他们,真就让他们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梁远声目光一直没从应涵身上移开,直到对方身影彻底消失,他都还在往那个方向看,直到他一个弟兄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大当家的?”,他这才急忙收回视线。
“既然那家伙刚亲口说了这回不是要来跟我们动手的,大家伙该回去的就回去吧。”梁远声对着他那帮弟兄们安抚着。
其实刚刚在听到应涵那番称的上是好言好语的解释时,梁远声心中的确生出了一丝悔意,是他先什么都没确认好就带着满腔恶意的,而对方,除了盛气凌人些……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堪。
但到底攸关整个狼头寨众人的性命,他本也不可能真和传闻中要来围剿他们的军官们和颜悦色地沟通。
梨园里的人渐渐走光了,他们今天这番对峙定会被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到时候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梁远声站在原地觉得心情很不好,尤其刚刚应涵抬眼看他的那个眼神,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那双同醉白化过妆后有三分相似的眸子里,矜傲里有一闪而过的痛楚,仿佛……仿佛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正在思绪纷乱中,一阵香风袭来,却是一身烟粉色戏装的醉白还没卸妆就噔噔地从台上来到他面前,那头从园子里出来的班主已经见怪不怪,正扬声叫着醉白注意时间,快点过来收拾。
“远声哥……”叫他的声音动听甜软,男女莫辨,醉白绞着手指在他面前怯怯看他,眼睛里带着欢喜,“刚才好吓人……”
脂粉味太浓重,梁远声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有些敷衍:“嗯……”
他身后的弟兄们见这美人又来缠他们大当家,心中想着他们大当家果真桃花不断,彼此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嬉笑着就纷纷退开,给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梁远声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只觉得无奈,他对醉白有好感没错,但只是喜欢他唱戏时候的声音,那总给他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但这感觉并不浓……甚至……甚至还比不上刚刚那个讨人厌的军官少爷。
他喜欢听醉白唱戏,也愿意保护他的生意,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
况且以醉白如今的名气本也应该看不上他,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愿意捧他,只是前段时日碰巧了,他听完戏准备离开时在梨园角落里遇见不知哪来的地痞压着醉白欲行不轨之事,救了他一回,自此之后,醉白便有些要缠上他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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