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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环球道具部门口吃一袋薯片,脚边放着一盏破吊灯。他们办公室早上给我发邮件说,这玩意儿还回来时灯罩破了,你得赔。我强装淡定地说sure I am happy to pay for the damage.然后发现他们为这个纸糊的灯架子扣了我83刀。
当他们再问我,你少了一些小道具,你觉得你还能找到,还是赔时,我就定睛看了一下,发现账单有328刀。我说刀下留情,我再回去找找。我冲回四天前拍摄的那个房子,感谢资本主义的惰性,美国社区一周才丢一次垃圾。我把那些巨大的垃圾袋子拽出来,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形状古怪的中国结和福寿禄三星挂画。数了一遍数量居然正好。我发邮件说等等我来了。
虽然这堆东西看起来真的像地摊货,但是没分清道具和垃圾归根结底是美术团队组织太混乱了。我抱着那叠20刀一张的陈年福字坐车去环球。心里颇有点凄凉。还了以后我就和他们说,既然我显然已经为那个破掉的灯付了全款,我想知道我能不能把它拎走。
道具小哥说你觉得你可以修好这玩意儿。我说是,于是他们从仓库天花板上把她摘下来给我,我抱着这个裂了缝的灯,觉得十分爱怜。看看钟三点了,我坐在门口,从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袋薯片。
今天万圣节,一个凤凰版小丑踩着滑板飘然而过。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只正在抽烟的彩虹色独角兽。我看着独角兽,心里想着我可以把这个上世纪风格的吊灯挂在我自己房子里,反正美国出租房从来没有顶灯,这东西还挺合适的。
过去的三周让我身心俱疲。身心俱疲真是个轻描淡写的形容。周一我们拍到早上四点,把器材抬上卡车,一脚踩进草地里全是冰冷的泥水。我回家睡了两小时,抓一把巧克力豆果腹,起来联系人帮忙卸货和还家具。搬运时还能感觉到脚趾冰凉得没有知觉。先还灯光相机,再把拍摄的房子还原,然后分两次去还从索尼和环球借的家具。车开到了环球发现司机没有带驾照,门卫不让车进去。斡旋了半天没有办法,我说算了明天来吧。卡车带着家具走了,我打车回家,路过getty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加州山火把路旁森林烧成泾渭分明的灰红绿三段。405公路被封锁了,天上满是直升机,前后左右的道路上都是鸣笛的愤怒救火车。
这时候下午四点钟,司机吃着瓜子小声咒骂,他说麻烦了,一时半会走不了。我说没事我不着急,我昏昏沉沉地坐在绕圈的出租车上,看着灌木在车窗外燃烧,感觉这是三周来最安宁的三个小时。
七点终于到了家,发现约了剪辑七点半谈话,我看了一下邮件,三个部门要和我谈话,因为他们都发现还回去的器材有一部分是湿的。这个故事真的太好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坐下来先给自己煎了个蛋吃。见完剪辑晚上十点半了,车道上的风冻得我瑟瑟发抖。房子需要衣服做背景装饰,我全部的衣服都成了道具,而他们最后全都进了水——拍完电影家徒四壁,难道是说说的吗。我穿着仅存的T恤去拍摄的房子打扫卫生。制片告诉我墙皮有地方脱落了,我说没有关系,我会带油漆来漆好。我们花了三个小时把屋子恢复原状。我回家睡觉。家里几乎没法落脚,那天片场差一个床架,我把床也拆了。
周二早上起来上课,我终于有机会说了器材的故事。我和教授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们有一个场景要下雨——说到这里似乎大家已经可以理解了,但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们要在门前用水管冲击屋檐假装下雨,为此我们把所有器材挪到了更远的草坪上避免被水淋湿。这看起来没有什么毛病,但是晚上大概12点的时候,美帝国主义居民社区奢侈的园艺系统,那些在草坪中央和边缘的自动喷水器,开始自动浇花。
说到这里我笑得停不下来,教授说这不好笑,这是个严肃的安全事故。我说是是是,唉但是既然都这样了,也可以笑一笑嘛。他说既然如此,你的片子拍得怎么样。唉,说出来吓你一跳,在我生活中这些一团乱麻里,唯一还算不错的,就是片子了。
刚才写着写着我在车上睡着了,醒来时想起了另外二十件悬而未决的事。生活像加州的山火,热焰下全是黑灰,我给同学发信息:我们去喝酒吧。